一方面,他越来越喜欢橄榄球,所有的青春与热血都倾注在了这项运动之中,即使是作为替补也依旧能够享受比赛,享受站在球场之上的每分每秒,与斯巴达人体育场共同呼吸,他甚至萌生了尝试成为职业球员的念头。
另一方面,来自父母的压力始终都不曾消失,怀柔、强硬、争吵、冷战、哭诉,各式各样的手段都经历过,他们强烈反对他花费无数时间在橄榄球之上的行为,只是期待着他能够顺利毕业,找到一份安稳的工作,然后结婚生子。
更糟糕的是——又或者说,更现实的是,他在球场之上渐渐跟不上队友们的脚步:他的身体天赋还是无法与那些堪称怪兽的球员相比较,即使是作为替补,他们之间的差距也在伴随着时间的推进而逐渐拉大;而伤病更是没有帮上忙,虽然没有长时间缺席训练的严重伤病,但大大小小的伤病也始终不断。
他必须正视一个残酷现实:也许他的职业球员梦想的确无法实现。
但他没有轻易放弃。
他不是那种遇到挫折和困难就随随便便缴械投降的类型,骨子里,他有着一股执拗,就好像当初在学校主动参加体育活动一般地迎接所有困难的挑战,确定目标之后,就一心一意地竭尽全力奔跑。
如果全力以赴之后依旧无法成功,如果放手一搏之后依旧无功而返,那么他也可以问心无愧地告诉自己:他不后悔。在没有尝试过之前,一切都不作数,这才是竞技体育最核心的精神。
他尝试了,但他失败了。
大四那年,他尝试参加选秀,他尝试参加试训,但依旧没有能够打破局面,没有任何一支球队愿意留下他。
原本,他还希望前往加拿大和欧洲的职业联盟试训,但来自父母的强大压力让他终究还是没有继续尝试下去,遗憾但理智地亲手关闭了橄榄球梦想的大门,然后把这个梦想悄悄地放进抽屉里锁起来。
告别橄榄球的他,顺从父母的意愿,在纽约找到了一份工作,顺利成为了一名记者,走上了“常规”的社会生活。
他曾经以为,自己可能就这样按部就班地走完下半辈子,橄榄球就只是业余爱好而已,梦想在生活的残酷现实面前不得不退居二线,那些热忱、那些激/情、那些冲动,全部都变成了记忆里的点缀。
一直到某天,坐在曼哈顿苏活区办公室里加班到半夜,整个人昏昏沉沉得非常不舒服,强撑着身体不适完成稿件之后,迷迷糊糊地就趴在办公桌前睡了过去;等一觉醒来再次睁眼的时候,他却发现自己重新回到了大学一年级的时候,趴图书馆书桌之上,为了完成报告而通宵。
他,回到了自己的十八岁。到底应该如何形容陆一奇的生活呢?
当他度过自己四十岁生日的时候,他是“纽约每日新闻”的体育版主编,他在布鲁克林拥有一套房产,他一年前刚刚告别了自己的七年婚姻——但没有孩子,他的父母在新泽西开了一间小小的便利店,他每天依旧加班到凌晨时分然后回到自己空无一人的公寓,他依旧是纽约九百万人之中的一名普通上班族成员。
他不认为自己是什么社会十大优秀青年,但他也可以肯定地说,他的生活远远没有到悲惨可怜的境地,更多应该是……平凡。对,平淡无奇的生活,有些波澜也有些起伏,但整体来说就是日复一日的枯燥日常生活,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与世界上成千上万的普通人没有太多区别,置身于茫茫人海之中,就这样被彻底吞噬淹没。
他依旧狂热地喜爱橄榄球,每个周末都会密切关注职业联盟赛事,就如同千千万万的美国当地人一般——NFL是北美四大体育联盟收视率最高、人气度最高、普及率最广的运动,橄榄球是美国第一大球。
他曾经想过,不止一次地,如果当初没有选择橄榄球,那会怎么样?又或者说,如果当初没有执念地试图成为职业橄榄球员,而是考虑其他更多可能,比如说,教练,那又会怎么样?如果当初没有离开橄榄球,生活是否会更加精彩、更多波澜、更加惊心动魄?人生,是否能够如同夏花一般绚烂盛开?
但所有人都知道,世界上没有如果。一直到“如果”真的发生了。
从2019年十一月十一日回到1997年十一月十一日,他的人生被倒退了二十二年,从四十岁回到了十八岁,他再次成为了密歇根州立大学的大一新生,正在为课程报告赶工——因为橄榄球菜鸟们必须在训练结束之后留下来整理训练场、打扫更衣室,他必须加班加点才能够按时地、优秀地完成学习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