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秀被戳中心事,面上难免有些不自在,“朕乏了,你下去吧。”
陶菁放下白玉瓶,捧起毓秀受伤的手,还得寸进尺地抚摸了她才包扎好的那根手指,笑着说了句,“十指连心,皇上的心疼吗?”
毓秀不动声色地把手从陶菁手里抽出来,转身走到龙椅上坐,“皮外伤而已,何必小题大做。”
陶菁亦步亦趋走到毓秀身边,笑的别有深意,“下士明明给皇上找了个理由哭一场,是皇上不领情。”
毓秀猜到他话里有话,禁不住冷笑道,“你当朕是什么人?划破手指就要哭一场?”
陶菁挑眉笑道,“皇上划破手指之前,没有别的伤心事吗?”
毓秀面色凌然,“自从朕被册封为皇储开始,每日里的伤心事就堆积成堆,要是遇事就哭一哭,岂不是有流不完的眼泪?君王的眼泪是落给别人看的,落下几滴泪,就要收回几座城,你要有本事攻城略地,朕倒是不介意在你面前哭上一哭。”
陶菁听毓秀语气讥讽,就知道他被她小瞧了,“直到今天,皇上还介意我放弃恩科,选择入宫?”
毓秀皱眉道,“你并非平庸之辈,却选了一条不该选的路,如此不合常理,朕自然不相信你心怀坦荡。丑话说在前面,呆在朕的身边,并不是你平步青云的捷径,想讨我的欢心,也绝不是说几句甜言蜜语,做几件暧昧的事那么简单。”
陶菁摇头轻嗤,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亏得下士之前还担心皇上会哀痛伤心,如今看来,是我庸人自扰,小看了你。皇上很有意思,比我起初以为的还要有意思。”
毓秀只当陶菁故弄玄虚,“朕不用你服侍了,你出去吧。”
陶菁充耳不闻,只笑眯眯地看着毓秀,直到把毓秀的两颊都看出红晕,才开口说一句,“人到情多情转薄,蓦然动情悔多情。”
毓秀以为他又要言语轻薄,才要出言呵斥,陶菁就抢先说一句,“你我初见时,我对你只有义,未有情。奈何今日一如入相思门,才知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毓秀冷笑着回一句,“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不要说我不喜欢你,就算我真的喜欢你,你的前途也不会因为我的喜欢有什么改变。”
他的前途啊……
说起来的确是要仰仗她。
陶菁单膝跪到地上,抬头看着毓秀。低人一等的滋味虽然不太好,可在他这个位置,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她的表情,“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望来日下士断肠回首时,不会后悔今日。”
他说这一番话的时候,面上难得露出羞赧之色,倒比从前玩世不恭时更显真心。
毓秀明知自己不该因为陶菁的几句话就心生动摇,一颗心却跳的犹如鼓鸣。起初她以为陶菁只是别有心机,讨一讨嘴上便宜,可这个当下,却莫名有些假戏真做的意味了。
陶菁见毓秀盯着他的脸发呆,禁不住出声笑道,“下士知道,想走到皇上心里,就要先走到皇上的棋局里。皇上布局缜密,从不走一步废棋,却不知下士有没有那个本事,在皇上的棋局里找到一个位置?”
闻人离的身世,桃花树的血盟,姜郁与舒娴的关系,她要走的一局棋……
陶菁一而再,再而三地语出惊人,毓秀不相信一切只是巧合,若他是她对手的棋子,那真是大大不妙。
好在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陶菁虽言行失当,举止无措,若他心怀不轨,绝不会如此张扬。
所以他到底是谁?从何而来,又去往何地?
半晌之后,毓秀看着陶菁,沉声说一句,“朕下的每一盘棋都攸关生死荣辱,所以不会轻易与人对弈。”
对望之中,一眼千年。
陶菁没有回话,而是起身将染了毓秀鲜血的白棉布塞进白玉瓶中。
毓秀冷眼旁观,心中竟隐隐有期待,可她空等了半晌,瓶里的枯枝也没有半点变化。
陶菁笑着把桃枝从瓶子里取出来递到毓秀面前,“请陛下闭上眼睛。”
毓秀轻咳一声,“你又要耍什么把戏?”
“皇上闭上眼睛就知道了。”
“朕没心思陪你胡闹。”
“若皇上睁眼时桃花还没有重开,大可治我欺君之罪。”
毓秀听陶菁话说的笃定,鬼使神差,竟真的闭上眼睛。
陶菁手握花枝,弯腰凑到毓秀面前,等两个人的鼻尖只剩不到一寸的距离,他才忍不住笑出声来。
热热的鼻息喷到毓秀脸上,她下意识地就认定自己被戏弄了,才要发怒,却看到陶菁退后一步,把桃枝举到她跟前。
残枝上的花开了三成,那些没开的也鼓出了花苞。
怎么会有如此神奇之事?
毓秀百思不得其解,想从陶菁手里取过桃花来看,陶菁却一下子把手举高了,“皇上再把眼睛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