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如同一个六月里的一个惊雷,让在场众人全都愣住了。
穆氏一时没反应过来,隔了好一会儿之后才呢喃道:“瑜丫头,你……你说什么……?祖母是不是年纪大了,听差了?”
要不然,她怎么听到阮瑜亲口说,她不愿意嫁给宋河呢?
阮瑜听了穆氏的问话,又低了低身子,心中愧疚不已。她当然知道老人家有多么希望自己能够嫁给宋河,做她的孙媳妇儿。但她如今还身怀血海深仇,怎么能安心嫁人?
若是哪天她查清楚了这背后之人,便又是一翻较量。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赢,让父亲沉冤得雪,赢了倒好,输了便是万劫不复,她不想因为自己而拖累了宋家。
“祖母,你别问了,你没有听差。她说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说她不愿意嫁给我宋河。”宋河的声音冷冽,像是啐了冰一般,让人听了心底生寒。他冷笑着扫了还跪着的阮瑜一眼,眼中满是嘲讽,“不过祖母你也别难过,就算她不拒绝,我也会拒绝的。我早就说过我不想娶她,如今正好,皆大欢喜。”
宋河大笑几声,却因为岔气而咳嗽了起来,咳的脸都红了。
阮瑜见罢,赶紧起来,扶住他的身子说道:“你笑岔气了,得拍一拍背,我帮你……”
她的话还未说完,宋河便将她的手甩开,眼神冰冷毫无温度。他双手握成了拳头,手臂上的青筋凸起,看起来有些骇人。
“不劳烦你了。”他冷漠地说道,然后看也不看阮瑜一眼,转身便夺门而出,“还说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原来竟是这事,若是早说清楚,我就不来了,白白浪费了我这么久的时辰。”
阮瑜站在那儿,身子有些摇晃。她的面色苍白,方才宋河看他的眼神太冷漠了,像冰一样。他为什么这样生气,是气自己拒绝了跟他的婚约吗?
可……从一开始他不就一直反对这门亲事吗?
如今由她来拒绝这门婚事,也恰是如同他所说,皆大欢喜啊。
穆氏彻底糊涂了,她从未想过好好的议亲,变成了取消婚约。她的身体也有些摇摇晃晃的,差些站不住,在秦氏的搀扶下才站起来,看着阮瑜说道:“罢了罢了,既然你们都没这意思,那这婚事便作罢吧……祖母也不勉强你们了,强扭的瓜不甜啊……”
“祖母……对不起……阿瑜让您失望了……”阮瑜咬着唇说道,她的脸上紧绷着,眼眶发红,好似若是稍稍没绷住,下一刻便会土崩瓦解,溃不成军。
她想哭,不知是因为穆氏,还是因为宋河。
但她忍住了,就像父母兄长死后的很长的日夜里,她每次难受的想要哭泣的时候,只要抿紧了唇,眼泪就好像不那么容易落下来了。
穆氏轻叹一声,握住阮瑜的柔荑,心疼地说道:“你这傻孩子,婚姻原本就该是两情相悦的人在一起,既然你跟河儿对对方都无意,这婚事作罢便作罢。就算你不嫁给河儿,也是祖母好孙女儿啊……”
阮瑜心中一抽,扑入穆氏怀中:“祖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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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时辰之后。
阿襄看着自从穆氏院中回来,就一直坐在床边看着树上那两只画眉鸟出神的阮瑜,有些担忧地说道:“小姐,老夫人叫你过去,究竟说了些什么啊?怎么你回来之后,整个人就怪怪的?”
阮瑜听罢,淡笑了一声,没有作答,却指着树上的鸟发问:“阿襄,你说那两只鸟可快活?”
“啊?”阿襄顺着阮瑜手指的视线看到两只相互偎依的画眉鸟,叽叽喳喳地叫起来格外欢快。她似懂非懂地点头道,“唔……应该是快活的吧?你看它们自由自在,又叽叽喳喳地叫,估计没什么烦心事。”
顿了顿,她又说道:“而且小姐你每次都会在窗台上给它们留些吃食,它们连出去找吃的都省了,自然高兴了。”
阿襄煞有其事地说道,这两只画眉鸟很通人性,前几日下雨,它们被雨水打湿了羽毛,在廊下躲雨。小姐见它们可怜,便给它们准备了一些小米粒。
后来它们就跟认定了小姐似的,总也赖着不走了。
阮瑜听罢笑了,又抓了一些小米粒儿放在窗台上,说道:“那它们应该是没经历过家破人亡的仇恨,所以才能这样快乐。”
若是她没经历过那些恐怖的遭遇,估计她也会跟它们一样,无忧无虑的,不知愁为何滋味。
“小姐……你怎的又提起这个……不是说要忘了那些事吗?”阿襄心中一跳,惊呼出声。
阮家没落之后,她也未曾离开,一直跟在小姐身边,自然知道小姐后来都经历过什么。
亲眼看着父亲、兄长被关在囚车里,被那些人一路丢着臭鸡蛋、石子、烂菜叶子推到菜市口行刑。午时一刻,刽子手手起刀落……
阿襄打了个冷颤,她的眼前是鲜红的血,让人看了心惊。她只是个外人,尚且心痛至此,更别说小姐了,那可都是她的至亲啊。
阿襄不敢想象,阮瑜的心中有几多痛。
但她永远忘不了的是,阮瑜在那些日子里,每日每日以泪洗面,哭的眼睛都肿的睁不开了,用拳头垂着胸口,不停地告诉她:“阿襄……我好痛啊……好痛……”
“阿襄……你知道吗,我梦见我母亲给我做芙蓉糕了。母亲做的芙蓉糕好甜啊,我知道这是梦,我怕我醒过来就吃不着了,所以缠着母亲让我多吃几个,可是母亲说我贪嘴,不叫我吃了……”
“阿襄……你知不知道,我宁愿永远活在梦里,不要醒过,因为梦里我还是从前的我,有父亲、母亲疼爱,有兄长宠我……”
……
“怎么忘?哪有那容易忘得掉呢?”阮瑜勾唇,自嘲地笑笑,“对了,你不是问我老夫人叫我过去说了什么吗?她原是想商量一下我跟宋公子的婚事,只不过叫我给拒了。”
“真的吗?”阿襄听了这话,没有忧愁反而有些欣喜,笑着说道,“那我就放心了。小姐,其实宋少爷那样喜怒无常又霸道的人,小姐若是嫁给他,将来肯定会受委屈的。在阿襄看来,小姐就应该嫁给一个满腹经纶,温润如玉的公子才好。”
阿襄后来又叽叽喳喳地说了些什么,混着画眉鸟的叫声,只不过阮瑜心思飘远了,没有再细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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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河到了天香楼的时候,孟子源和谢听已经等候多时了,见宋河才来便说道:“宋河,你今儿是怎么一回事?怎的来的这么晚?迟到可不是你的作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