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淼，小淼…他难过得想要流泪，哥哥回不去了，哥哥再也见不到你啦……
一大口血咳了出来，他终是失了最后的力气，血肉模糊的手颤抖着，慢慢的，不动了……
后面的事儿，成磊已然记不大清楚了。能够再活过来，再回到家乡，再见到自己的弟弟们，连他自己都觉得是个奇迹。
他这个人经历了太多的苦难，以至于那些痛苦的记忆，在他的脑海中，总是留不长的。
他只隐约记得，他最后昏迷在了城郊的大马路上，一群晨起进城贩鱼的渔民救了他，把他送进了市里的医院。再后来，他怎样卧床休养，怎样咬着牙站起来，怎样忍着抽骨般的疼痛迈出第一步，他都已经记不清了……
浑浑噩噩的脑子里，就只剩下流血、出汗、出汗、流血、疼到死去活来……
回来之后，那件事儿他从没跟任何人提起过。他也一直觉得弟弟们都还小，不可能知道他的事情。他以为只要没人知道，那些痛苦与折磨便能像一场梦一样随风逝去。只是他没想到，千遮万掩，却还是被自己那聪明绝顶的弟弟看出了端倪。
“大哥…”成森坚持道，“你后腰上面有伤，我们都知道的。不为别的，我就是希望，你能…过得舒服一点儿……”
“是啊大哥。”成焱也道，“你一直没告诉过我们，你腰上的伤到底是怎么弄的。”
“在工地上不小心摔的。”成磊摇了摇头，已然不再耐烦，“现在早没事了。你们用不着操心我，管好你们自己就行。”
朝着成森一扬下巴：“还有你，把这玩意退掉。”
“不退。”成森低着头，脸上没什么表情，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成磊本来要回餐厅收拾碗筷的，听到这句，微微偏了偏头：
“你说什么？”
那一刻，成森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执拗劲儿，从小便冷静温顺的他一字一字认真道：
“我说…我不退。”
房间内骤然变得紧张，成焱成淼也不知道好好的一件事怎么会闹成这样，俩人全傻眼了，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怕极了他们的两个哥哥会一言不合大打出手。
幸而成磊脾气虽爆，却从没动手打过自己的弟弟们。他又在社会上混了这么多年，不至于这么点儿小事都控制不住。他看着成森，眯着眼睛冷冷说道：
“怎么，你现在长大了，这就不听我的话了是吗？”
“你现在才挣了几个钱，就狂到这种程度。等你以后真发达了眼里还有我这个哥吗？”
“……”成森沉着脑袋，一声不吭。
成磊说完，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话有点儿重了，摇摇头又伸手去拉成森：“听话，让你退掉你就退掉。别不懂事儿。”
“我、不、退。”成森还是道。
他微微咬着牙，抬起头来，坚定的目光看着他哥：
“大哥，你别忘了，说来说去我也只比你小两岁。你十二岁上就开始扛起这个家了。我如今二十一了，也能挣钱了。以后，没必要事事都听你的。”
他喘息略有些快，说完这句，撞开成磊的肩膀，走了。
独留成磊在房中微微喘着气，耳边有什么在响，脑袋里面却空白一片。
一旁抱在一块的成焱成淼两兄弟早就看傻了，他们从小到大哪见过这种架势啊，二哥跟大哥吵架，那更是想都不敢想的。尤其是成焱，他又觉得害怕，又觉得刺激，半天了心跳还无法平复下来。直到他大哥扬了扬下巴，笑着看他：
“你小子笑屁？”
“看到你们二哥没有？以后你们俩，谁敢学他，我非得把你们腿打断知道吗？”
成焱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大哥是在逗他，连忙顺着他大哥的话往下说，权当起一个活跃气氛的作用。
只见他一撸裤子，露出自己修长挺拔的小腿，亮晶晶的眼睛笑嘻嘻地看着成磊：
“大哥，你就吹吧。我可是你一把米一把面辛辛苦苦才养这么大的。打我，你舍得吗？”
他这个弟弟，别的好处没有，插科打诨逗人开心可是第一名。成磊一步迈到他身前，作势要打。吓得成焱一个骨碌蹿到成淼身后，拿着成淼当人形挡箭牌。成磊左右开弓，成焱左躲右闪，却还是被他哥一个巴掌招呼到了脑门子上：“你看我舍不舍得，你看我舍不舍得！”
成焱抱头：“哎疼疼疼。”
抱着成淼两人一起滚到了床上。
倒下的时候，成淼拉着成磊的手，把他们大哥也拽到了床上。三人就那么闹腾了一通，头挨头躺着，俱是在微微喘着气。成焱道：“大哥……”
成磊：“嗯？”
成焱：“二哥给你买的按摩沙发，你就收着呗。这怎么说…也是二哥的一片心意啊。别说二哥了，就是我和小淼，也想着节假日的时候打点儿零工，挣点儿钱给你买东西呢。”
成磊眼中亮了一亮，问成淼：“有这回事儿？”
成淼忙点头：“嗯…嗯。”
成磊看着自己这个最小的弟弟，那一刻心里别提有多欢喜了。他一伸胳膊，结实的臂膀便把人揽进了自己怀中。他一臂一个，抱着自己的两个帅弟弟，右手揉揉小淼的脑袋，垂着眼眸温声道：
“听话，上了高中就好好学习。咱家好不容易出了你们二哥这么个大学生，你俩也给我争点儿气，全都给我考上大学。还得像你们二哥一样都考进重点大学。至于节假日打零工的事儿……想都不要想。”
成淼抬起头来，注视着他大哥坚毅的下颌，白而细削的手指搭在他大哥宽厚的胸膛上，轻声问道：
“为什么想都不要想？”
成磊把成淼抱得更紧了，发觉不知怎么回事儿，努力投喂了这么久，自己这个小弟弟竟还是瘦得可怜，不由得又多出了几分怜爱，语气也更柔和道：
“因为……大哥什么都不缺啊。”
“大哥唯一想要的，就是你们都好好的。”
晃晃自己两个弟弟的小脑瓜：“能给大哥买到吗？”
“……”成淼亮亮的眼睛看着成磊，过了好久，说，“能。”
成焱却发觉大哥抱成淼比抱自己紧，沉默一会儿，脑袋又往成磊怀里蹭了蹭，连胳膊也搭在成磊身上，牢牢抱住了他的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