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好,我等你。”孟涵钰手执团扇,立在原地,丝毫没进屋小坐的意思。
秦茉岂能丢下她自个儿跑去找容非?遂将手中画卷交给刚跟上来的慕儿,悄声道:“替我跑一趟西苑,交给容公子。”
慕儿一愣,随即垂下眉眼,双手接过,俯首领命,急匆匆离去。
尽管秦茉刻意压低了“容公子”三字,但流转眸光中的异样温柔,被孟涵钰逮了个正着,她唇角一掀,笑容冷冽了几分。
见秦茉转头吩咐下人备车,她幽幽地道:“路不远,坐我的马车,路上聊一聊。”
孟四小姐既开了口,秦茉没法推辞,随她进入尚算宽敞的杵榆木马车,坐到了右侧方。
细究下来,近年秦茉几乎没与旁人同坐一车,一来同龄玩伴早在及笄后出嫁生子,二是她与魏紫需轮流坐镇,很少共行。
最近一次与人同车,是在上个月,她从秦园回来时,偷偷摸摸带上了容非。
那时的他,看上去还算规矩,倘若换了今时……
“秦姑娘觉得热?”孟涵钰瞥见秦茉忽然脸红,随口问了句。
“没,没……”秦茉窘迫一笑。
马车起行,纱帘微扬,窗外景致快速掠过,院墙、街角、绿树被抛在车后。
孟涵钰斜斜靠在软垫上,目光淡淡扫向秦茉,“我打扰了姑娘与人的约见?”
“怎么会呢?”
“我要是没猜错,姑娘盛装打扮,又带着画卷,是要寻那位画师租客吧?”孟涵钰语气似不含任何情绪。
“孟四小姐说笑了,我哪来的盛装打扮?”秦茉被她揭破,招认又不是,撒谎蒙混又太难,“此前说好请那位公子帮忙品鉴书画,既有孟四小姐相邀,我让丫鬟送去即可。倒是四小姐竟也听闻我家有个画师租客,教我好生意外。”
“祁表哥偶有叨念,一副磨牙吮血的模样,我听多见多,自然记得。”
秦茉记起容非先后两回以泼墨、砸笔洗、弹枇杷核等幼稚行径报复贺祁,不由得笑了:“贺公子每次来得不是时候,容公子脾气也古怪,怕是不能让他们二人碰上。”
“我倒有些好奇,怎样一位风流才俊,能让我那表哥气得跳脚?”孟涵钰与贺祁之间的表兄妹情谊谈不上深厚,时有打趣、捉弄之词。
秦茉一笑置之。
孟涵钰又道:“你该不会真瞧中一画师吧?放着贺家树大荫凉不要,去拔路旁的野草?”
秦茉暗自生气,谁野草了?贺家大树荫凉又如何?她偏爱晒太阳。
有那么一刻,秦茉真想承认,她确实相中了一画师,虽然容非可能不单纯是个画师。
可她被生意吞并的阴影笼罩,又身处孟府马车,不好与孟涵钰杠上,遂抑制恼火,淡言道:“孟四小姐说笑了,贺家大树,岂能容我这小小商户去纳凉?”
“秦姑娘倒也无须过谦。”孟涵钰只当她温和谦卑,聊起镇上商家女眷,谈到德、容、言、工等话题。
在京城贵女眼中,小镇姑娘开朗活泼,显得不够端庄稳重持礼,言谈举止也相对轻浮随便。大伙儿只爱讨论无关紧要的生活小事,更不曾将相夫教子、尊老爱幼、勤俭节约等持家之道挂在嘴边。
依照孟涵钰所言,贺家祖上为官,而今虽为商贾,却在江南一带有极高声誉。嫁入贺家的女子,定当沉稳庄重,知书达礼,待人接物务必礼貌周全,大方而不失风范。
秦茉懵了,何以专程与她说这些?
孟涵钰见她微愣,朱唇扬起了然浅笑,劝慰:“不必恐慌,我表姨父家没太多讲究,若年节寿宴到杭州,需多加注意。”
秦茉正欲解释自己未曾有嫁入贺家的心思,车外“吁”一声,驱车仆役收住缰绳,马车徐徐停在道旁。
车帘掀开后,秦茉当先下马车,映入眼中的是一片波光粼粼的湖泊,天光云影下,一位脸上堆欢的青年迈步行近,正是贺祁。
他头戴银冠,水色缎袍的领口缀有松鹤纹饰,腰系玉带,手持描金象牙折扇,一派奢华气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