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无药叹了一口气,又认真的解释道:“段公公与我应该不算有仇,他最崇拜的人就是我主人,主人的好恶自然是他的好恶。那刑鞭也未必就是段公公自己的。
当年我被送入东宫的时候,并不是什么正经身份。宫里规矩森严,不能随意放入外男,那时我也是十六七岁了又非内侍,就在手脚上锁了镣铐关在笼子里充作那种可以被任何人随意打骂出气的玩意而已。
主人也是借机磨练我的性情,看我是否足够乖巧温顺……太子殿下却不嫌弃我身份低微一身污浊,吩咐人为我疗伤,赐了衣物,许我不必睡在笼子里。段公公知道我会武功,就坚持不许解开镣铐,别的都依了太子殿下。”
柳观晴眼眶微红,颤声道:“他们竟然如此折辱你。”
谢无药自然没有亲身体会过这种折磨,不过是不痛不痒的说道:“都是过去的事了,好歹让我与太子殿下结识,开阔了眼界长了不少见识。”
柳观晴心痛的不行,无药衣不蔽体锁链加身,却那样豁达,在遭遇到不公的对待之时没有自怨自艾,只想得了机缘开阔眼界,实在很让人敬佩。
“……那段时间太子殿下时常做噩梦,半夜惊醒。他会让我跪在他床边,听他说说话。他并不知道我能听懂,只是太多的话他不敢让旁人知道,他只是需要一个倾听的人。
他讲的都是政见上与今上不同的分歧,他那时就想过要开通边贸,用生意买卖赚北国人的钱,弱化他们的杀伐之心。他还说,如果北国人有正规渠道,能用牛羊和药材公平的与南朝换粮食布帛与精美的器物,他们就会少养战马多养牛羊,青壮也会上山狩猎或采集药材,没人也没功夫再去练兵。
我们南朝人多地广气候温润,粮食产量高,手工业也发达,自给自足绰绰有余,剩余的物产留在国内只能贱卖。可若是卖去了北国,能换更多银钱,那时百姓们也有了更多的营生,不种地还可以去作坊里做工,照样养家糊口。”
柳观晴一直生活在江南,杭城是一座不算小的城市。城里和周遭村镇有大量的作坊,雇佣了青壮做工,作坊的出产五花八门,其中常见的印染布匹加工生丝、烧瓷器酿酒等等作坊,甚至还有招收女工的。听说那些女工十几人围着一台大型的织布机工作,比普通家用的织布机日产的成品量能翻十倍,赚来的银钱补贴家用、或为自己攒嫁妆本也是谋生的手段,不比男子田间耕作赚的少。
但是随着作坊越来越多,出产的货物也日渐积压越来越贱,劳工赚的钱远不如当年那么多了。倘若能开辟出新的销路,将中原物产贩售到北国换回他们的特产,肯定比现在的状况会好,对百姓改善生活更有益处。
谢无药看柳观晴的表情,就知道他已经跟上了节奏仔细思考,他便继续宣讲先进理念:“海运也是这个道理,为了广开销路,提升出货运载量。陆路运输大宗货物,耗时长久而且重山峻岭各种行走困难。贯通南北的运河就比陆路运输要省力。只是再往北,有大山阻断,穿山凿河几乎不可能,如今只能是靠骡马和人力背负,远不如行船那么惬意。
若是开了海禁,从海上行船,走杭城那边出港,沿岸一路向北,都是近海,风浪也不算太大,船却可以比内陆河流的船只更大,一次运输更多的货物。
而且目的地不只是北国。太子殿下说沿海还有数个小国家,都不如中原物产精良,但那些小国却出产大量的金银铜铁矿石。若能与他们开展贸易,无数金银矿产源源不断流入南朝,自然国富民强。目前只有我南朝能造出大船,假以时日垄断了海上运输,掌控周遭诸国的贸易,便可立于不败之地。”
柳观晴是见过大型船坞的,江南船工技术之高,可以造出更大的船。只是限于目前河道的通航能力,暂时用不到更大的船而已。柳观晴也去看过海,碧波万顷一眼望不到边际,比河道宽广数倍。在海上行大船,一船往返能运送的货物肯定比牛马车队要多得多,还能节省成本。听说前朝有海运,本朝却因海盗猖獗而禁海,着实可惜。不过随着南朝日渐富足,应有余力制造战舰建设海防,他日若能主动出击,清剿海盗,护卫海上航线,占住海疆垄断海上贸易,或许并不是空想。
“但是圣上认为那些沿海小国都是化外蛮夷,能有什么值得贸易的?根本不必理会。唯一值得防范的就是北国,万一开通边贸,让北国的细作更容易混入我们南朝,等他们再次集结南下抢掠,我们该如何应对?与豺狼做买卖,也要自家足够强硬,才会有公平交易的机会。否则北国人仗着兵强马壮就是明抢,南朝人连声都不敢吭。那就吃大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