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妈妈忙不迭往炭炉里多填了几块银丝炭,她执过一柄扇子扇着零星火焰,蹲在炉子边道:“早知会染上风寒,奴婢就劝小姐不要浸在冷水里……”
“想要出去,只有这一个法子,”君锦玉烦躁地扔开针线笸箩,“君恪他巴不得我在院子里安安分分待着,要是不琢磨一点狠辣的法子,逼得他出手,我保不准还要在这个狭窄的院子里待上多久……”
周妈妈叹了口气:“小王爷对待您也算尽心,小姐还是别怄气了……”
“他待我尽心?”君锦玉双目骤然充血,她举起剪刀,一剪子戳破自己好不容易绣好的蟒纹花样,眼中暗含怨恨,“他要是待我尽心,又为何不肯带上我一同赴宴?说到底,还是私心认为我如今名声尽毁,会给他丢脸罢了!”
周妈妈心疼地摇了摇头,自从得知于氏与老太妃暗许嫣小姐自行挑选夫婿之后,君锦玉竟似变了个人,再也按捺不住急于将嫣小姐比下去的念头,整个人变得极其浮躁。
周妈妈确实也不喜那位心胸狭窄、不通人情的嫣小姐。
眼下她们主仆的日子比不上从前,于氏不再对她予取予求,反而是小王爷顾念旧情,慷慨解囊时常拿些银两贴补她们院子。
前几日替嫣小姐打首饰的金银庄子,着管事亲自送了几套崭新的头面的过来,周妈妈出去采买的时候,顺路看过几眼热闹。
那几套首饰上头,嵌满了珠玉宝石,静静被人置放在锦盒里,流转着耀眼流光。
而玉小姐已经多日不曾换过新的首饰衣裳,现在身上穿的冬衣,还是初春时候穿过的旧衣。
周妈妈不敢将此事告知玉小姐,生怕她大发雷霆,又会做些伤害自己身子的傻事。
周妈妈幽幽想着,细心拣起被她打翻在地的针线框子,扶着酸胀的后腰柔声劝慰:“小姐可不能这般胡思乱想,府里如今唯一向着您的只有小王爷。他之所以独独带了嫣小姐前去,无非是为了顺从太后懿旨。若换做是您,”周妈妈顿了顿,神色忽然变得有些古怪,“小王爷纵然宁愿背负骂名,也绝不会让您白白受了委屈。”
君锦玉的脸色这才恢复一点血色,她压下涌上喉咙的咳意,从匣子里摸出一枚蜜饯塞入口中。
她看着铜镜里的自己,神色憔悴苍白,
面容清瘦,一双杏眼中早已看不出还留有什么灵气。
回忆这些日子她为摧残自己、博得同情而吃的苦头,君锦玉悲从中来,愤愤不平道:“凭什么她一个无甚才华的乡野丫鬟就能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祖母与母妃她们倒也真是对她颇为放心,竟也放任她进宫丢人现眼!”
一个前来端茶的小侍女畏畏缩缩钻进屋子里,奉上一碗刚刚煎好的汤药,小心翼翼开口:“小姐怕是忘了,嫣小姐院子里那位夫子博学多才,极得王妃喜欢,当初小姐不也是提过,是那位夫子的缘故,嫣小姐才得以在赏菊会中大出风头的……”
周妈妈本就不善的脸色,当即迅速沉了下来,她一把掌打得小侍女险些摔倒,扯着嗓子骂骂咧咧道:“主子做事何须你这等碎嘴的丫鬟提醒,以后有点眼色些,别在主子跟前说些有的没的。”
小侍女面含委屈,默默拣起托盘,君锦玉没什么耐心,她抿了一口药汁,药味苦涩不堪,洇在口中吞咽也不是,吐也不是,她打翻药碗兀自失声哭道:“怎么煎得这样难喝,都知道欺负我一个人,你给本小姐滚出去,快滚出去!”
周妈妈替她拍着后背顺气,见那小侍女捂着被药汁烫红的手背,趴在地上磨磨蹭蹭就是不走,她暴喝道:“主子遣你走,你这死丫头怎么还赖在这里?”
小姑娘终于忍不住,哭哭啼啼端着托盘冲出屋子。
周妈妈唤来几个手脚勤快的婢女,赶紧进来打扫,她揉着心口长吁短叹:“从哪里买来的死丫头,竟这般不识礼数。”
其余几个侍女彼此互看几眼,又纷纷垂下了头。
常嫣嫣的夫子别无他人,几个月前君锦玉曾经见过他一次,却仍旧牢牢记得那人的容貌举止。
那人五官本就生得出众,便是兄长君恪已称得上十分俊美,也还是不及他眉眼间流淌的半点风华。
卿本佳人,那样出类拔萃的儿郎,走在京中皆是最惹眼的存在,他可以有更上乘的选择,何故为了一点银钱,轻贱自己做常嫣嫣的夫子?
君锦玉分外期盼常嫣嫣能够早早嫁出去,省得整日住在王府里挡了她的道。
可她这几天才从母妃那里得知,哪有什么早早嫁出去这一说法。太后为她指婚是不假,可常嫣嫣若是的的确确嫁出去,还需过上一两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