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得给京中百姓一个看热闹的机会不是。要是东西一下子都进了荣国府,后来的百姓听什么、问什么?要知道真相,还是大家一起知道好了。
可不就是大家都知道了?贾敏当天下午便接到了甄贵妃宣她明日起宫的口喻,觉得这位应该是又膨胀了——大皇子、先太子之乱已经过去了五年,四皇子、五皇子早重新入朝听政,宫中一直未立新后,品级最高的便是甄贵妃,几年的宫宴都由她主持,现在竟要敲打训诫自己这个外命妇了。
好在林如海现在是诸皇子争先拉拢的对象,甄贵妃对贾敏的态度,比头一次进宫时和善了许多,说出来的话也都是同仇敌恺的数落荣国府的不是:“本宫没想到荣国府老太君竟糊涂至此,还容那等恶人逍遥。”
贾敏早已经眼圈通红,因在宫中忌讳眼泪,强忍着没落下,低着头将泪意慢慢收了,才向着甄贵妃道:“多谢娘娘体谅,若不是实在担心女儿落入那等恶妇手里,我也不会……”
“好在现在娘娘圣明烛照,内外命妇莫有不从。只是同那样的人同为外命妇,不光臣妇,便是别的夫人太太们,也是耻与为伍的,臣妇只盼着娘娘能替臣妇做主。”
你不是以皇后自居,用宫中女主人的身份宣我进宫吗,那就替我做主吧。王夫人的行为已经不是品行不端,较起真来应该送到顺天府去。我大度,我不计较,我顾念着荣国府是自己的生身之地,不求把人送顺天府,可也不能让这样的人继续享受敕命对不对?
贾敏一脸企盼的看着甄贵妃,让甄贵妃心中暗恨,又想着林如海的官职,为了不让姑娘被荣国府算计了,宁可不认岳家,显然是看重这位姑娘的。若是自己所图能成,还怕林如海不替自己儿子效死力?
因此甄贵妃面上带着你知我知的笑意:“林夫人放心,圣人昨日听闻此事,也是恼火不已,已经命本宫今日要好生训诫那王氏一番,这宜人的敕命,她着实不配。”
贾敏喜得已经向甄贵妃跪了下去,口内念佛颂圣,把皇帝与甄贵妃两个捧到天上去。甄贵妃含笑听了两句,觉得贾敏着实知情识趣,命人挽起贾敏,又挥退了宫人,摆出一副要与贾敏说知心话的姿态。贾敏心里暗叹一声,面上还得又荣幸又不安,静听甄贵妃后面的话:“也怪你女儿养得太好了,这才让荣国府惦记上了。说来你家姑娘我也见过,还想着谁家有福气,能求了你家姑娘去。”天下谁家敢比皇家福气还大?
一脸期待贾敏接话的甄贵妃,发现贾敏正在叹气,想着自己现在虽无皇后之名,却行的是皇后之权,少不得要矜持些,便不催她。
贾敏叹完了气,又一脸为难的看向甄贵妃:“娘娘最圣明不过,这女子若有一分之奈,谁愿意与娘家断了往来?”
这事刚才不是已经说过了吗,怎么又绕回来了?甄贵妃脸上就有些不耐烦起来。好歹想着林如海的官位,还是做出贴心的模样向贾敏点头:“林夫人说得极是。”
贾敏便又叹息一声:“可是出嫁的女子,少不得三从四德,以夫为天。若不是我家老爷已经应许了人家,也不会一听荣国府竟起了心思,便觉得荣国府因为臣妇才如此有持无恐。”
“我家老爷怕日后臣妇向着娘家,立逼着臣妇昨日将嫁妆送回。娘娘,若不是老爷之命,臣妇九年都忍了,再忍下去又何妨。”说着到底忍不住,泪水如断线的珠子般滴落下来,怎么收都收不住了。
甄贵妃都听呆了,林如海竟已经给他们家姑娘找好了亲事,为了怕亲事起波折才让贾敏送回嫁妆?这,这完全跟她的预期不符好不好?若是知道林家姑娘有了亲事,她又何必昨日冒着再次被圣人猜忌的风险,当着圣人说起贾敏还嫁妆的事,还亲口提议褫夺王氏的敕命?!
“你们老爷是不是太心急了,这说的是哪家的孩子?”甄贵妃咬着牙问出来,已经下决心贾敏若有一字敷衍,便治她个大不敬之罪。
贾敏继续哀声叹息:“说的是礼部何侍郎家的幼子,现年十六岁,已经中了举人。我说自家姑娘是嫡长女,嫁个幼子怕是……”
“谁知我家老爷非得说君子一言为定,不能行反复之事。娘娘,哪有女儿的亲事,竟是商量也不跟我商量的,还非得逼着我与娘家断了往来。我们老爷这是怕我耳根子软,听母亲几句话就耽误了女儿呀。”
其声之哀、其情之切,听者伤心闻者落泪,甄贵妃觉得自己这才算是明白了,敢情贾敏自己并不想跟荣国府断亲,都是林如海怕荣国府毁了他的君子形象,逼迫着贾敏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