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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慧兰派了李妈妈跟柳薇一去出门。
当年原主父母去世,留下的产业被陈鸿合并,随着原主一起转移过来,由郭慧兰经营。
这些店铺,有布匹米粮、胭脂刺绣,还有玉器经营。
这些年,郭慧兰一直说店铺收支将将平衡,经营得很是辛苦,但这是原主父母留给她的东西,绝不能败在他们陈家手里。
所以郭慧兰说困难到哪怕是往里贴钱,也要坚持下去。等到原主出嫁,将店铺交给她,这样他们才算无愧于心。
原主没有心眼,心思单纯,哪会探究其中猫腻,竟一次都没怀疑过郭慧兰的话。
出门后,柳薇带着李妈妈,先去跟楚珺汇合。
柳薇今天要做什么,楚珺知道。她也知道自己今天的作用,就是代表侯府,让柳薇借势。
汇合后,柳薇就带着人往最近的布匹店走去。
原主一直很少出门,毕竟是孤女,不管去哪让旁人知道了身份,都免不了遭受打量。而且她也一直没什么钱,既买不起东西,上街做什么呢。
所以,自家的店铺,她去的次数并不多。
这会儿,柳薇将将走到店铺门口,就见郭慧兰口中经营不善一直在倒闭边缘徘徊的店铺里,进出的客人一直就没停过。
柳薇道:“李妈妈,我看这情形,店里的生意也不像舅母说得那么差。”
楚珺附和道:“是啊,买东西的人瞧着挺多的。”
李妈妈欺两个姑娘年岁小,觉得还都是大家小姐,平日除了看书就是绣花儿,哪懂什么经商之道,便垂着眼道:“两位小姐有所不知,这店里买卖,看人多不多其实并不准确。这十个客人里,有时候能做成功一个就算不错,且也不能光看客人多少来论,有时候若遇上天气不好布匹受了潮、或是买来的花样不如别家好,这些都会影响布匹的买卖。为了减少损失,店里往往会折价或者亏本售卖,每到那个时候,店铺里进出的人比今日还多呢。”
柳薇作恍然状,没再说什么。
然后一行人进店,有李妈妈出面,没一会儿掌柜就将账簿拿出来,交由柳薇查看。
柳薇看的,还不止近一个月,近半年的,她连往年的都要看。
掌柜颇不耐烦地去仓房里,将积了灰尘的旧账簿拿出来,随便拍了拍,递到柳薇面前。
然后李妈妈和掌柜抄着手站在旁边,皆斜着眼觑柳薇,看柳薇一直皱着眉,将一堆账簿翻得哗哗的。
楚珺凑过去看了一眼,问:“怎么样,柳姐姐,有问题吗?”
“唔……”柳薇含糊地点点头,“我再看看。”
李妈妈和掌柜相视一笑,暗暗撇嘴,觉得柳薇明显不懂装懂。
柳薇将账簿翻到一半,似乎不耐烦了,将手上账簿一合道:“我现在看不完,我先拿回去,明天再让人送来。”
李妈妈也没阻拦,点头同意,让两个伙计把账簿抱上马车。
之后几家店,柳薇也都是这般,将各家的新旧账簿带走了。
店铺看完了,李妈妈随柳薇爬上马车,心道这些不知民间疾苦的大小姐们就是喜欢心血来潮,整天没事找事就折腾他们这些做下人的。这么一大圈绕完,可以放她回府向夫人交差了吧。
却见柳薇上车坐下后,掀开帘子对车夫道:“去京兆府。”
李妈妈疑惑道:“表姑娘,咱们去那里干什么?”
柳薇冲她眯眼一笑,“不告诉你。”
李妈妈:“……”
楚珺掩唇一笑,好心道:“京兆府是京城府衙,咱们去那里,自然是报案。”
李妈妈当然知道是报案,问题是他们没事报什么案?
马车已经跑起来,李妈妈揣着一肚子疑惑,也下不得车,只是心里莫名跳得有些快,直觉柳薇此举不寻常。
直到进了府衙,上了堂,才见柳薇指着她手里的那几本账簿,直言说要状告自家名下铺子里的几个掌柜做假账,贪污了东家巨额银钱。
李妈妈当时站在一旁,腿忍不住就是一软,不可置信地看着柳薇。
她不是看不懂么!
堂上师爷将那几本账簿轮番翻完一遍,疑惑地看着柳薇:“这账簿做得精细,细看是有些小问题,但并没有你说的那么严重。”
“大人容禀。”柳薇抬手平礼,“这就是这些人的聪明之处了,做到完全没问题,反倒失了真,要真假参半,才更易混淆。堂上可有笔墨,待小女重理一遍,诸位便能一眼分晓。”
柳薇来报案时,就已经自报身份,她是定安侯府未来世子夫人,身边又跟着楚珺这个侯府出身的,不过是些笔墨,堂上自无有不应。
之后,柳薇拿起衙役呈上来的毛笔,在纸张上画了几条横线再画几条竖线,然后对着账目将支出与收入,买入购入、日期等一一列入。
在她书写期间,楚珺凑过来。
第一次见这样的记录方式,起先楚珺的眉眼里还只是新奇。
等她目光移向那一行行数字,不过须臾,眉眼就是一变,满是惊讶。
柳薇只列入了一部分,但也够了。然后她停笔,将写好的纸张并账簿一起交给衙役,呈给师爷,让其对照着看。
师爷刚才见楚珺表情有异,就只账簿果然不寻常,此时一看,竟一下就看出了刚才没发现的问题,师爷大为惊异地看了柳薇一眼。
随后,师爷将纸张和账簿转身交给了京兆尹。
李妈妈浑身发软,拼命去瞄堂上官爷们的神色,还不等她看个清楚,上方京兆尹已经看完账簿冷哼一声,点了数名衙役,让他们速速去将犯案的几名掌柜捉来。
于是,因为这几日被柳薇气的次数太多,感觉会折寿的郭慧兰,刚让小厨房给她炖了一锅补汤,还没喝几口,忽然就见一个丫鬟着急忙慌地跑进来,大呼小叫道:“不好啦,出事啦!夫人,咱们铺子里的掌柜们全部都被京兆府抓啦!”
郭慧兰被这声惊到,手一抖,碗没端稳,大半碗汤直接撒腿上了。
郭慧兰吃东西喜欢吃烫一些的,因此这补汤炖好后,也没让下人给凉一凉,端上来时都还冒着滚烫热气儿,她喝之前还要轻轻吹一下才敢入口。
现在还很烫的汤水落在腿上,春日衣衫薄,即便隔着衣料,郭慧兰也被烫得嘶嘶吸气。
但她都顾不得了,捏着手帕在腿上草草扫了几下,郭慧兰起身问道:“发生了何事,为何忽然被抓?”
丫鬟道:“是玉器店伙计来报的,说衙役忽然就闯进去抓人,伙计跟过去打听了一下,说好像是店铺的东家状告掌柜们做假账,昧了许多银钱。”
郭慧兰瞳孔一缩,着急之下用力抓住了丫鬟的手,“他们被抓,是不是柳薇去店里查看过后?”
“对对!”丫鬟手被抓得生疼也不敢挣开,“哦!伙计还说,表姑娘查看过后,把店里的账簿也都带走了。”
账簿带走了?
这下郭慧兰几乎肯定这件事就是柳薇捣的鬼!
这丫头要坏她的事!
郭慧兰赶忙道:“快给我换衣服,随我去京兆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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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慧兰带着人匆匆赶到京兆府时,正逢柳薇和楚珺带着人出来。
柳薇和楚珺有说有笑,而她们身后的李妈妈,则如丧考妣。
“柳薇!”郭慧兰气呼呼地甩着帕子走过去。
李妈妈猛地抬头,一见郭慧兰如见亲母,越过柳薇就走向郭慧兰,“夫人!”
当着旁人的面,有些事并不能说,郭慧兰赶紧抬手止住想要说话的李妈妈。
她转向柳薇,正准备质问柳薇好端端地报什么案。
柳薇已经笑开,道:“舅母,你来得正好!以前你不是总说店铺经营艰难,不是这家亏钱,就是那家亏么,却原来是你被人骗了。你知道么,这些掌柜居然做假账,贪下了好多钱!幸好今天我去店铺看了一下,不然也抓不出这么大的问题。”
柳薇像完全看不到郭慧兰变脸变色一样,不停道:“这么多年也不知道他们贪了多少,这些蛀虫把自己养得肥肥的,反倒逼得我们节衣缩食。如今证据确凿,已经全部交给京兆尹大人了,我一定要这些人把牢底坐穿。舅母,你就放心吧!”
郭慧兰听得心梗都要犯了。
放心?放个屁的心!
怎么着,你抓了我的人,还要我夸你不成?!
柳薇看着郭慧兰发青的脸色,继续补刀,婉婉笑道:“舅母脸色不好看,是在心疼那些被贪掉的钱么?没事的,就是看在定安侯府的面上,京兆尹也一定会好好审理这件案子的,绝不会让这些蛀虫逃脱。被贪下的钱,也一定会给咱们追回来。”
不行不行!
郭慧兰捂着胸口。
再听下去,她不止心梗要犯,才生生咽下去的血又要涌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