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长宁支起身子,用气声问道:“我想起来了,方才我似乎晕了。”
众目睽睽,她竟然晕了?这回可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婷玉焦心道:“感觉如何?可难受?”
长宁打起仅剩的一点精神笑说:“没事,好多了。”
见她这般,李丘心里也不好受。
陆长宁伏在婷玉耳边轻声说:“婷玉,我想我今夜可能有点儿丢人,咱们回去罢。”
婷玉扶起长宁说:“我们回去罢。”
四方道:“等等。”
跟着四方从腰间取出一个小罐子递给婷玉说:“让他服下。”
婷玉十分警惕地盯着那个小罐子:“何物?”
“你放心,我不是忘恩负义的人,他帮过我,我不会害他。这是仙草汁,可已中暍之症。这原本是我为自个儿准备的,眼下就先给他救急罢。”
婷玉待要说话,陆长宁已经道了声接过四方手里的东西,一仰脖子喝了个精光。
徐得安担心婷玉一个女子应付不过来,他道:“我和你们一道……”
陆长宁脊背一僵。徐得安的细致和体贴,有时真是让人大有承受不住之感。
李丘叫住徐得安:“得安,你且等等,我有话说。”
转眸间,李丘瞧见婷玉头上那支珠花,他记得那支珠钗,那是昨日夜里他见到的那支珠钗。怪不得后来他看见婷玉时却没见婷玉头上戴着这支珠钗,那时他还觉得纳闷,原来当时他见着的人根本不是婷玉。
这些年为了扮作男子,他陆长宁应该吃了不少苦。
即便她自幼习武,身子骨比寻常人硬朗,可战场那样的地方,便是他一个壮年男子都难免有招架不住的时候,何况她一个女流之辈?对陆长宁,他似乎已经动了恻隐之心,而况当年那桩事多少还与他有些缘故。
赎罪也好,可怜她也罢,这一刻李丘是真心想帮她。
趁众人晃神的功夫,陆长宁与婷玉悄然走远。
阿烈不屑道:“亏他陆长宁还是威名赫赫的将军,结果区区一场火便把他吓成这个模样,真是丢了那些一身是胆的将士们的脸面。”
徐得安替陆长宁解释:“长宁兄弟中午在太阳底下晒了一个时辰,想是那时便已觉得不适,只是被这场火给激出来罢了。”
“如今这天,好端端地去大太阳底下晒着?还非得挑大中午的时候?他真是不要命了。”四方托腮望着陆长宁远去的方向。
李丘问婷玉和徐得安道:“可是为昨日法门寺一事?”
徐得安点头,李丘一时说不上话。
想起晌午那毒辣的日头和一阵气势磅礴的急雨,他陆长宁却在那样的情况下跪了一个时辰,阿烈一时亦无话可说。
戏园的火光一点一点暗下去,看样子,火势已被控制住,围在后门的那些人不知不觉也已无踪无影。
徐得安问李丘:“你想和我说什么?”
李丘坦然道:“我瞧你今日脚上这双靴子不错,想问问你是在哪儿买的。”
“我昨日穿的也是这双靴子。”徐得安怎么也想不到李丘留他就只为了问这个。
“是么?昨儿没注意。”
阿烈也是头一回见李丘这样,他在旁听着都觉得李丘有点不可理喻。
李丘又道:“走罢,明儿你就要回去了,我们喝几杯为你践行。”
婷玉雇了一辆马车送陆长宁回府,回到陆府,为了不让父亲母亲知道陆长宁身体不适,当着府中丫头和小斯的面,陆长宁一点儿没露出疲态。
夜里陆长宁梦见她穿了一身海棠色衣裳倒在血泊里,她身旁原有一个人,可那人见她如此却离她而去。
陆长宁猛地睁开眼,心跳如擂鼓,身上更是惊出一身冷汗。
离她几步远的地方有一盏灯,因陆长宁夜不能视的毛病,入睡后,她屋子里总会留着一盏灯。她看向摇曳不定的烛火,心下忽然生出一段化不开的愁绪,而这股愁绪的来源,似是而非,她便宁愿装作不知。
第二日陆长宁便去了王府,王爷府中的家仆按照王爷的吩咐带她去了府中水楼里候着。
昨夜在戏园,她醒后就发现衣领有被人动过的痕迹,她不怕自己丢了性命,只怕连累府中上下几十口人命,她不得不怕。
这是陆长宁第一次进李丘的王爷府,李丘府中布局仿的是江南一带的园林格局,古朴静幽,虚实相间,其中曲折变化亦是步移景异。
王府的水楼建在一片莲花池上,日丽风清,一池子的荷叶衬得莲花越发娇嫩欲滴,让人一不小心就看得入了迷。
李丘款步而来,他道:“将军今日身子可好些了?”
陆长宁作揖回李丘:“谢王爷关心,下官已好多了。昨夜多谢王爷照顾,否则下官未必会好得这么快。”
陆长宁所言“照顾”,其实另有所指。
这是对李丘的试探,李丘虽知道陆长宁的意思,可眼下陆长宁却不确定李丘是否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将军怕是谢错人了,昨夜给看出将军中暑的人是四方,要帮将军解衣裳透气的人是四方,给将军仙草汁的人还是……”
陆长宁眉头一皱,打断李丘道:“解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