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方才那两个黑衣人的一招一式,分明都是要取李丘性命,势要将其灭口才肯罢休。再看李丘的反应,无论是他藏在枕头底下的匕首也好,还是他毫不意外,也丝毫不犹豫的样子,而最可怕的,还是他对刺杀这档子事似乎早习以为常。
李丘默了默才道:“不早了,折腾了这一宿,想必你也累了,回去歇着罢。”
李丘不愿说,陆长宁也不想多问。陆长宁收拾了水盆和抹布,又另外从她屋子里抱来一床褥子放在李丘床上。
离开前,陆长宁对李丘说:“今夜之事,还请殿下不要对外说……”
不等陆长宁说完话,李丘便已开口:“你放心。”
无论是陆长宁其实女子一事,还是陆长宁夜不能视一事,李丘都不打算对外言说,更不可能对昭之于众。
或许陆长宁不知时至今日,李丘看重她已看重到把她的弱点看做是他自己的弱点,所以他不可能对外说,他不能让陆长宁处于危险中。
“多谢殿下。”
言罢,陆长宁便推门出去。
李丘深知凭陆长宁的才智,今夜之事她心里必定已存了个疑影,只是不敢信,也不能信。所以这事,只要李丘不明言,陆长宁尚能装作不知,可假若他挑明了说,恐怕陆长宁心里不会好受。况且李丘也不愿意把陆长宁牵扯进来,她知道的越少越安全。
眼瞧着陆长宁就要关门离去,李丘忽突然想起一些事,心急道:“长宁。”
李丘第一次这样叫陆长宁的名字,话才出口,这份突如其来的亲昵便让他心生欢喜,浑身亦跟着酥软起来。
陆长宁浑身一颤,猛地顿住,尴尬地杵在门前,进又不是,退又不是的。旁人不是没有这样叫过她的名字,可这一次却有些不一样。李丘这么一叫她,她心跳得飞快,久久难以平复,不知是夜深心静的缘故,还是是方才的惊险使她惊魂未定,她一时无法断定。
陆长宁安安静静站在门前,不言亦不语,只等着李丘说话。
“我是真心的,并非哄你。”
李丘的真心所指是那日他说看上她之语。
陆长宁愣了一愣,良久才回李丘:“下官此生只有一个心愿,父母安康,长姐安康,婷玉平安,陆府上上下下都能平安。”
旁的事,她不想,也不敢想。
她和普通男子不同,亦和普通女子不同,她身上这条命不仅是她自己的,更系着陆府上下所有人的安危。她不能不顾后果,说爱就爱,更不能任性妄为,打从她出生那一刻起,她就没有任性的资格,何况眼前这个说喜欢她的人还是她又惧又怕的皇族中人。
当年先帝围猎一事,李丘身涉其中,至今无法分辨清白。她是怕死之人,绝不会让自己再像阿姐那样陷进皇族诡谲fēng • bō里无法抽身。
“殿下早些歇息。”
不等李丘说话,陆长宁已急急忙忙关上门,返回自己的屋子。
李丘在门后盯着方才陆长宁站过的地方,久久不能回神,待他回过神来,眼底尽是难以纾解的落寞之情。
陆长宁呆坐屋中,想起方才的种种,比起她,李丘的日子也不见得好到哪儿去,成日提心吊胆的,身上戴了佩剑不说,还得藏一把匕首,就连夜里睡觉,那把匕首也绝不能离身。
一时之间,她竟分不出,究竟是她更无辜,还是李丘更可怜。可转念一想,李丘曾经也是觊觎帝位之人,当年狩猎意欲行刺先帝一事虽无铁证,但到底是陆长宁心底的一个疑影。眼下李丘究竟是个什么想头,她不得而知也猜不到,她不得不多留个心眼。
陆长宁一宿没睡,至天将明未明之时才阖眼歇了一会儿,待她醒来,已然误了出发的时辰。外头日头高挂,陆长宁急急忙忙梳洗了一番赶下楼。陆长宁才出客店门口,一眼对上李丘不经意间扫过来的一眼,陆长宁不觉一怔。
李丘却笑了起来,陆长宁只觉得尴尬,客客气气地回了一个笑,走了过去。
阿烈一心记挂李丘身上的旧患,满心都想着尽早赶到东都,找到万山替李丘救治。偏生昨夜横生枝节,让李丘遭人暗算,所以阿烈原本就有点心气不顺。
至今早,天才亮他就已经下楼打点车马,不多会儿,李丘和四方也都陆续下来,就是迟迟不见陆长宁的踪影。阿烈见状,原想上去叫陆长宁,偏李丘又不让他去,如此一来,阿烈更为恼火。
现下看见陆长宁,阿烈再也忍不了,阴阳怪气说:“你倒是一夜好梦!却叫我们好等!”
陆长宁自认理亏,认认真真地赔礼道歉:“对不住,昨夜睡得太沉了些。”
因李丘伤着手,不便驭马,阿烈便雇来一辆马车。阿烈和四方自是没的说,各在马车前的板子上坐了,陆长宁因不便与李丘独处,便也在板子上坐下,挤在边上。
李丘却在马车里悠悠开口:“外头坐不了三个人。”
话音才落,陆长宁便抢先对阿烈说:“殿下叫你进去坐。”
阿烈又惊又喜,这几日他家爷只顾对陆长宁好,都快把他忘了,今儿难得又记起他,他哪能不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