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珩回书斋的路上面色更差了,正巧经过东厢庑时,听到一名侍女在与同伴嬉笑。
“你没瞧见顾娘子唯唯诺诺的样子,司琴可真是为咱出了口气。”
“原以为她日日去书斋是为了习字,原是打着这样的主意。”
“就她大字都不认几个,去书斋能做什么?你是没瞧见她写的字,歪歪扭扭,狗爬的都比她好看……”
两人咯咯笑作一团,待注意到身后的容珩后,惶惶跪拜行礼。
“世、世子爷万福金安。”
容珩面上辨不出喜怒,只淡淡扫了二人一眼:“去院子外头跪着,边跪边爬,直到爬出比狗都要好的字为止。”
这话太绕口,二人一时没明白,待反应过来时面面相觑,皆从对方眼中瞧见一丝惊惧。
白日里容珩忙于公务,直到日落时分才得了空闲,原想回镇国公府,鬼使神差间却又到了褚安居。
他坐在桌案前,重新拾起顾云锦遗落的书籍,刚打开,夹在里头的一张纸飘然落地。
容珩捡起来,顾云锦歪歪扭扭的字映入眼帘,真如侍女所言,便是狗爬出来的字也比她要好上几分。
书案上搁置的公文尚未处理,他却在细细看她写的字,容珩觉得自己魔怔了,否则为何会浪费时间做这种蠢事。然而纸张翻转,上面满满地容七两字,再次挑动他的心绪。
她一遍又一遍的临摹,待到后头,竟隐隐有了几分笔峰。
他又去翻书,一张又一张的粗麻纸纷纷掉落桌案,一面写满她近来学会的字,另一面全是容七二字。
容珩有些恍惚,那两个字犹如烙铁一般,灼得他心尖发烫。
他不知顾云锦是怀着怎样的心思,在书斋度过一夜又一夜,又是以怎样的执着一遍又一遍写下容七二字。
可她也许永远不知晓,世上从未有过叫做“容七”的郎君。
那只是他从云端跌落时,虚构出来的人物而已。
容珩心中的烦躁有愈烧愈烈之势,闭上眼,脑海便不受控制地浮现乱七八糟的画面,一时是在顾家村的回忆,一时又是顾云锦在哭泣,最后停落在她对着陈莫笑的画面。
容珩心烦意乱地合上书籍,想不明白的东西,便索性不再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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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夏后,褚安居荷塘凝碧,暗香疏影。
菡萏苑一泓碧水,湖中偶尔投下几片鱼食,很快便有锦鲤被吸引,成群逐队曳尾而来,惊得潭水一片涟漪荡漾。
林澜瞧得饶有兴致,陆怀静却有几分腻味,只强打着精神,兴致缺缺地靠在栏杆处拣洒鱼食,引得鱼儿们竞相跃出水面。
容珩年幼时,端淑大长公主与镇国公和离,而后尚了宣平侯陆远修为驸马。
陆怀静与容珩虽是一母所出,却也不大亲近,不过到底是亲兄妹,陆怀静偶尔也会出入褚安居。
前些天兄长去公主府向母亲请安,陆怀静偶尔听得他与太子会来褚安居赏荷,陆怀静自是不会错过靠近太子的机会,当即要拉手帕交林澜一同来褚安居。
一来制造好友与兄长相处的机会,二来自个也能在太子面前露脸。
然而陆怀静转念一想,这样好的时机,她何不来个一石三鸟之计?
林澜小口小口地啜着冰镇果茶,瞧见陆怀静倏然向自个递了个眼色。
她转眸一瞧,便看见忠勇伯府嫡女姜甯在侍女的带领下,娉婷袅娜地向两人走来。
林澜自然知晓陆怀静邀她来的目的,否则这段时日,她也不会想着法子与姜甯交好。
她当即堆起笑容迎上去,拉着姜甯的手道,“阿甯,我以为你不来了呢。”
林澜在宴席上替姜甯解过围,又多次向她示好,姜甯素来性子软和,对方既然三番几次邀她同游,她总不好拂了她的面子。
“听闻褚安居植了几株稀有的千瓣莲,今儿个有这样的机会一睹真容,阿甯自然不能错过。”
陆怀静瞧着姜甯那张愈发姝秾昳丽、夺人心魄的脸,细眉不由微蹙。
林澜见状,伸手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袖。
陆怀静这才收了面上的不虞,唇角微勾,站起来同她寒暄。
姜甯虽诧异,却也并未多想,几人绕着菡萏苑四处赏花。
日头正盛,没走一会儿姜甯便口干舌燥,额头沁出一层薄汗。
见状,林澜忍不住道:“我们找个地儿歇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