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晚上,杨漾漾完全没合眼。
只要一听到楼下有车声，她会迅速跑到窗边去看，然而每一回,出现的都不是他。
她等啊等,等到天边都泛起鱼肚白,随致还是没有回来。
他去了哪里，又是去见了谁才夜不归宿，答案似乎已经不言而喻。
哭到没有了力气,杨漾漾才迷迷糊糊跌落梦乡。
与此同时,楼下传来重型机车刹车时刺耳的声响。
人字拖今天起了个大早，说是要在小羊妹妹返校之前，好好露一手给她整一桌大餐。其他人在吃过早饭后就去运货了,天黑前都不会回来。
杨漾漾没怎么睡好,中午的时候就自己醒了过来。打开房门一看，客厅里空空荡荡,沙发上也没有那个熟悉的身影。
下楼时碰见正在忙活着择菜炒菜的人字拖,她正要张口，对方似乎猜到了她的心思,马上道:“随哥在我那屋躺着。”
因为这话,杨漾漾心情更糟了。
平日里随致没少嫌人字拖他们邋遢不讲卫生，说他们那个房间“狗都不想呆”，可这次为了躲她,他都情愿去睡他嘴里的“狗窝”了。
难道他就这么讨厌她吗？
心里头闷闷的，即使面前摆了一桌丰盛的饭菜，杨漾漾也没有半点胃口,胡乱扒了几口饭就说自己已经饱了。
到楼上拿了包下来,杨漾漾跟人字拖打了声招呼,便准备自己去搭公车回学校。
“怎么这么着急？”人字拖正和红毛斗嘴，忙不迭停了下来，“随哥吩咐过的，晚点我们开车送你回去。”
杨漾漾勉强挤出个笑，却比哭还难看，“不用了，我自己能行。”
“那怎么行？”人字拖直接抢过她的小书包，“坐公车又慢又挤，还不安全，你等着，我去把你哥喊起来。”
“别——”
杨漾漾心一急，扯住了人字拖的袖子，见他有些错愕，慌忙又松开了手。
“让他好好睡会吧……”
红毛一直在旁边看着没说话，这会却突然开了口:“那我骑车载你去车站吧，先看看东西带齐了没有，别落下了。”
“谢谢建哥。”杨漾漾感激地望了对方一眼，从人字拖手里接过书包，拉开拉链随意扫了一眼，说道:“东西都带齐了的。”
“行。”红毛转身去找车钥匙，人字拖跟在他屁股后絮絮叨叨:“真把她送走啊？那随哥起来了怎么说？我问你话呢，你能吱个声吗……”
红毛拿上车钥匙，看都不看人字拖一眼，载着杨漾漾一溜烟就消失在人字拖的视线里。
*
一路到了公车站台，杨漾漾都有些心不在焉的。
红毛把车停在一旁，蹲在路边抽了根烟。
过了好一会，他才抬头问了一句:“怎么，跟随哥闹矛盾了？”
没想到他会主动和自己搭话，杨漾漾有些意外，愣了下，才喃喃道:“没有……”
她咬了咬唇，心想，如果只是简单的闹矛盾就好了。
可是这回，随致好像是真的不打算再理她了。
以前无论他多生气，只要杨漾漾低头服个软，事情也就翻篇了。
但这回，随致居然为了躲她一夜不归，把手机关机，还搬到人字拖他们房里睡。
杨漾漾有种直觉，他们或许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胡思乱想之际，她等的那班公车开了过来。
“建哥，我走了。”杨漾漾扭头和红毛说了声，背着包从前门上了车
红毛吐了口烟才缓慢站了起身，“到了记得给你哥打个电话。”
杨漾漾苦笑了下没说话。
她想，就算自己愿意打这通电话，随致也一定不会接了。
上车后她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打开微信看了半天，却不知道这时候应该找谁。
寝室群里大家正在商量着晚上在哪里聚餐，见杨漾漾半天没说话，苏小羽开始疯狂@她。
【小羽毛:@小羊@小羊@小羊】
【小羽毛:还没回来吗？？？】
【小羽毛:搞定你的好哥哥没？他送你来学校吗？】
【小羽毛:聚餐带家属的话，叫他付钱！】
看到“哥哥”两个字，杨漾漾的眼泪终于控制不住，啪嗒一下从眼眶跌落，把手机屏幕都打湿了。
她编辑了好半天，删删减减，最后才回复了一句——
【他拒绝我了。】
原本热热闹闹的聊天群因这句话瞬间沉寂下来。
杨漾漾无声叹了口气，刚合上手机正准备闭着眼睛眯一会，公车却突然来了个急刹车。
这车颠簸得差点就要把她胃里仅剩的一点酸水都呕了出来，少女倏地睁开眼，透过车前玻璃看去，原来前方是红灯。
车上大部分是穿着校服的学生，每一个脸上都是朝气蓬勃，她们聚在一起正叽叽喳喳说着什么。
其中一个女生突然“哇”了一声，而后疯狂拍着其他人的肩膀，示意她们往后看。
一群女生瞬间安静下来，一个个伸长了脖子往车窗后边看，似乎是看见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片刻后，她们马上交头接耳起来:
“卧槽啊啊啊，他好帅！”
“他这车好炫酷，感觉坐上去贼拉风！”
“天呐，他看这边了……”
“是我想多了吗，我怎么觉得他好像在看我。”
“醒醒吧，这么帅的小哥哥，肯定名草有主了。”
杨漾漾被她们吵得脑袋嗡嗡的，一时也有些好奇，究竟是多帅的男人，才能让一群小女生花痴成这样？
她扶着椅背，好奇地打开车窗往后看了一眼。
这一眼，杨漾漾整个人都僵直了。
一身黑衣黑裤的男人跨坐在嚣张显眼的红色重型机车上，单腿支撑在地，头发被风吹得分外凌乱，眸光深冷不驯，神情懒散不羁。
撞见少女雾蒙蒙的眼里，随致微微蹙眉，眉眼间的冷意却是化开了些。
她看见他薄唇轻启，不知说了句什么。
是个单音节，感觉好像不是什么好听的话。
他什么时候醒的？
为什么他会追上来？
此时此刻，杨漾漾心里乱成一团，再对上那双狭长漆黑的眼眸时，她下意识马上扭过头，装作没看见他。
放在包里的手机震动了下，她莫名有种直觉，一定是随致发来的消息。
他想跟她说什么呢？
杨漾漾一下成了胆小鬼。
她根本不敢打开来看，她在害怕。
害怕随致会说上那一句——我们不要再来往了。
电视剧里就是这么演的，女主通常都会对深情款款的男二说:“对不起，可是我喜欢的不是你，我一直把你当成哥哥。”
只是刚好在他们这，角色被互换了。
杨漾漾忍不住想，随致或许会说:“对不起，小羊，我一直只把你当做妹妹。”
她不要听。
才不要听。
指甲不自觉掐入掌心，杨漾漾却似乎一点也没觉得疼。
脑袋里只剩下一个念头——跑。
她要马上跑得远远的。
绝对不给随致说出那些话的机会。
手机铃声突兀响了起来，将杨漾漾从思绪中拉了出来。
她手忙脚乱拉开拉链，在看清屏幕上那两个大大的字母“SZ”时，水眸倏地瞪大，如同手上捧着的是个烫手山芋一般，恨不得马上把它丢出车窗外。
匆匆忙忙摁了拒绝接听，她迅速关机后又把它塞回书包里。
绿灯终于亮起，公车缓缓启动。
杨漾漾刚松了口气，却突然察觉到一道深邃淡漠的视线落在自己面上。
她心一紧，侧过头看去，随致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追了上来，开着那辆重型机车以不紧不慢的速度跟在公车旁边。
那几个小女生更疯狂了:
“咦，他怎么跟着我们？”
“不对，他刚好像就是在追着我们的车。”
“这车上有他要找的人吗？哇呜，好浪漫！”
……
杨漾漾别过眼，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可心跳却不听话，剧烈跳动仿佛要从喉咙里跑出来。
呼。
她深呼吸几下，才偷偷往车窗外瞥去一眼。
迎面而来的风吹起男人额前的碎发，冷白的额角尽显无遗，硬朗眉骨下压，薄唇紧抿成一道僵硬的直线，昭示着主人此刻的心情有多糟糕。
随致这么追着公车的行径在杨漾漾看来十分危险，生怕公车在拐角的时候一不小心就会撞到他。
但车上人这么多，少女脸皮又薄，根本放不下面子大声叫他停下来。
更何况，在杨漾漾看来，随致怎么可能听她的？
她用力一咬唇，看到前方有个停车站，决定在这一站提前下车。
果然，等她背着包从车后门下来的时候，骑着摩托车的男人也刹了车，停到路边。
四目相对的一瞬，杨漾漾蓦地想起昨天晚上那蜻蜓点水一般的吻。
耳根发烫，心却空落落的。
后悔吗？
她这会也说不清。
明明他们之间只剩下几步的距离，这一刻却像隔了一条永远无法跨越的鸿沟。
他好像离自己很遥远，两人之间的距离怎么都看不到尽头。
随致皱了下眉，大步朝着她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