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台平静回望一眼,笑问道:“吕洞玄?齐玄帧?洪洗象?”
小道士愣了愣:“前辈,我叫余福。”
李玉斧带着小道童进入山洞,点燃早就备好的火把,曲曲折折走了半个时辰,才走到一座碧绿深潭畔,把那支火把放在山壁间,然后从行囊里拿出好些油壶和一盏古朴油灯,盘膝而坐,弯腰点灯。余福也跟着坐下。
等了半天,小道童也没看到平如镜面的潭水有丝毫动静,只好看着那灯芯,纳闷问道:“师父,咱们这是要做什么啊?”
李玉斧柔声笑道:“无聊了,就背诵经典。”
小道童哦了一声,开始背诵《珠囊目录》,小半个时辰后,实在是口干舌燥,转头苦着脸。
李玉斧轻声道:“累了就休息。”
小道童开心一笑。
李玉斧之后为那盏油灯添了一次油,其间吃过一些干枣果腹的余福已经昏昏欲睡,李玉斧让孩子枕着自己的腿休息打盹,缓缓入睡。
李玉斧也开始闭目养神。
深潭水面轻起涟漪。
然后跳出一尾半身赤红半身雪白的小鱼,依稀可见鲤鱼的形状,双须极长。
它游到潭边,双须轻柔灵动摇曳起来,遍身鱼鳞熠熠生辉,犹如龙甲,大放光明。
李玉斧睁开眼睛,微笑道:“广陵江畔一别,你我又相见了。”
它摇动双须和白尾,意态欢快。
李玉斧轻声道:“我愿护你走江之后入海,帮你化龙。若是后世大旱难熬,你可愿为人间兴云布雨?若是有君王不仁,你可愿代天示警?若是你自觉孤单,可会仍然不去兴风作浪?若是你再无相克厌胜,可会与世人相安无事?”
它静止不动。
李玉斧笑道:“作为你龙兴之地的北凉,有他在,你不用担心。民心所向,天地同力。”
它微微摆尾,破开水面,悬浮在水潭上方。
李玉斧轻轻掐指:“三日后,你我一起下山入江,在广陵江入海口,然后再道别。”
它好像点了点头,缓缓潜回深潭。
李玉斧微微叹息,低头看着嘴角流着口水的小道童,听着孩子含糊不清的呓语,喃喃道:“小师叔,等你开窍时,李玉斧斩断天地之前,会请她回来。那以后,便没有来世了。”
李玉斧闭上眼睛,嘴角有着笑意:“其实如果有来世,让我再喊你一声小师叔,那该有多好。可惜,没有了。”
祥符二年春,两个武当山道士离开北凉,开始沿着广陵江一路徒步往东。所到之地,都有一场场贵如油的春雨落下。
当西蜀春帖草堂的女主人谢谢听说那年轻藩王的陵州之行,竟然胆小到需要带着数位武道大宗师才敢离开凉州后,不由得对其十分嗤之以鼻,尚未见面,就对那个姓徐的年轻人十分看轻,自然而然对于身边男子当年的单骑入蜀感到越发愤懑不平。
只不过当她陪着两个当世最富传奇色彩的男人,亲眼看到那五骑出现在视野时,没有理由的,这位女子第一眼就认出了那个人。
那个时候,她才知道那个年轻人,好像真的有资格让如今的蜀王重返陵州,有资格让谢先生为了对付他,专程辗转蜀地捕蛟养龙。
当然,她也越来越讨厌那个叫徐凤年的家伙了。
但是很快登评过两次胭脂评的大美人谢谢,对那厮就不是憎恶这么简单了,而是连shā • rén的心思都有了。
因为那个家伙在下马后的第一句话就是:“谢姨是吧?怎么没带孩子一起来陵州啊,红包都准备好了的。”
相比狼烟硝烟迫在眉睫的幽凉两州,作为北凉后院的陵州,值此柳条抽芽的青青时节,仍是有许多俊男美女联袂踏青游玩。城中许多稚童欢快放着风筝,有钱人家的孩子,还会在风筝线上串满彩色灯笼,像他们这栋院落附近,天空中就游弋着不下十只风筝。孩子们的欢声笑语,无形中冲淡了两拨人见面后的紧张气氛,不过徐凤年那个出人意料的开场白,似乎有些煞风景。作为西蜀二十年来最出彩的女子,春帖草堂的谢谢,她十四岁便登榜胭脂评,以“肌肤如羊脂玉,捧手似莲苞”著称于世,十年后蝉联胭脂评,如今真实年龄虽有二十六岁,但看她面貌说她是二八美娇娘,也不为过。谢谢的身段如大多蜀地女子一般,清瘦娇柔,腰肢极细。谢谢尤其肤白,难怪又有“月宫仙人”的绰号,不知多少蜀地男儿为之魂牵梦萦,徐凤年远在北凉,都听说西蜀道经略使对其垂涎已久,若非陈芝豹封藩西蜀,成为春帖草堂的座上客,恐怕当年谢灵箴在春神湖畔死在徐凤年手上后,她就会沦为经略使府邸的笼中雀。
徐凤年调侃了谢谢后,牵马前行,没有马上望向门口站在三人中间的白衣男子,而是看着那个中年儒生模样的谢观应。
谢观应字叔阳,自号飞鱼,曾经跟李义山并称“北谢南李”,共评春秋风流。当然最让徐凤年感兴趣的,不是此人捕蛟养真龙的大手笔,而是他的一个身份——白狐儿脸的爹。白狐儿脸当年不知为何说他已经死了,而且也不跟谢观应姓谢,而是姓了南宫,其中自然又是一本难念经糊涂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