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呼呼刮了一阵，掀起地上的落花从这侧刮到那侧，月光朦胧，落在庭院中央的一口大缸里，水波动荡之间，越发清亮。
一声叹息从高景行喉头溢出，元书意只来得及看清他半闭的眼里漏出的些微光亮，再想细看，鼻息间已是他温热的气息。
睫毛轻颤之间，那阵气息已撤去，元书意抬手挡住额头，那一抹温热便染上手背：“你、你为何要这样？”
上次没问出的话，这回她问了出来。
她敛眉抿唇，目光只落在他膝上，再无勇气抬眼。
“许是因风大，看看你有无着凉。”
元书意直愣愣盯着他膝上的衣摆暗花纹样愣神了片刻，才将他方才这句话的意思消化了。
风大？着凉？
可不是，她脑子就是被风刮成浆糊了，才会问出这般蠢钝的话来。
可当她想回话时，后脖颈一痛，紧接着失去了意识。
高景行拥着元书意的肩头，朝走过来的桃依看了一眼，后者顿时了然退了回去。
风过无影，高景行从怀里拿出了那只木镯。
端详几分，似有犹豫，可最终还是牵起元书意的手，将木镯套到了她的腕上。
“这个还是你拿着，”再抬手看了看自己腕上的那只枝条编成的圈环，“我戴着这个便可。”
高景行就这么拥着元书意，在梨树下坐着，不知坐了多久。
等松秀再从屋檐上朝这侧撇过眼来，他家大爷已经抱着少夫人进屋去了。
松秀啧啧两声，蹲回了原处，咬了一口手里的果子：“看来今晚用不着回书房了。”
元书意是听见院里洒扫的声音才醒的。
似乎许久没在床上睡过觉了，元书意满意地翻了个身，正皱着眉打个哈欠，后勃颈顿时疼得她龇牙咧嘴。
这一疼，她才想起昨晚的事。
这一想，元书意立马捂着脖子就往后看。
没人。
两床被子都在她身上，旁边的枕头看上去也没人躺过，再一看自己衣服还好好的。
他……
“桃依——”
“少夫人醒了？”桃依挑起外头的帘子，走进了这边的卧房，立在床边问道，“可是要洗漱？”
元书意裹着被子，伸出一只手挑开一边的床帐，抬眼一看，桃依这丫头面露喜色，顿时知道这丫头想歪了。
如此，元书意不得不斟酌了用词：“昨夜大爷什么时候走的？”
“大爷天刚亮就走了，说是不要打扰少夫人，让您多睡会儿。”桃依从元书意手里拿过床帐勾起挂好，面上显了红晕。
“你个小丫头想什么呢，”元书意拉扯着桃依的袖子坐起来就要去咯吱她，可玩笑归玩笑，她也知道这事儿无从解释，只能是这么硬吞下去，“赶紧收拾收拾，咱们还要出府去铺子上看看。”
“今日吗？”桃依突然想起一事，“早上夫人院里的林妈妈来了一趟，说是请少夫人今日得空到清宁院去坐坐。”
听到聂氏找她，元书意边穿鞋边问：“昨日去夫人院里打听到什么了吗？”
“说是一直病着，大夫让静养，平日里也没看熬什么药，只是夫人这些日子都没出门，外头的人也不让见，老爷去看过一次，这些天也没再见回府，府里下人都议论……”桃依看着元书意，踟躇着不敢往下说。
“议论什么？”昨日没顾得上府里的事，故没打听多少，如今看桃依的神色，元书意猜出了个六七分，“说少夫人管家无能？”
桃依赶紧开口：“不是的，他们不过是在说，夫人病了，少夫人也不管事，旁的几房只管日日出府去往外诉苦，如今高家在外头被人说了不少的闲话……可桃依知道，少夫人不是不管，是还没到管的时候。”
元书意噗哧笑了出来：“若我真是不管事的呢？”
“不会的，少夫人这般聪慧，怎么会管不了府里这点事情？只是如今外头传了许多不好的话，少夫人您听了别放心上，只管照着您想的去做就成。”桃依给元书意将外衣穿上，说道。
没成想会听到有人这般对自己说，还是个相处没多久的小丫头，心里感触颇多。
“那咱们就照着咱们的步调，继续朝前走吧。”
等元书意在饭厅落了座，才得知高景行今日一早就已出了城，往漠北去了。
“门房上说是走得很急，身边就带了两个随从，连老爷都没告诉，就快马走了。”新来的小厮打探回来的消息，正跟元书意回禀。
“无事，你先下去吧。”
桃依在一旁给元书意布菜：“少夫人别担心，大爷许是不愿吵醒您，才没跟您辞行，咱们且在府里等着，年前也就回来了。”
“年前就能回来了？”元书意被桃依的话吸引了目光，问道。
“听说漠北开战了，西域的兵马骁勇，两军对垒虽还未见输赢可也死伤众多，兵部人都来了十几次，催得急，许是拖不下去了，才一早匆匆出发了，”桃依给元书意舀了一碗清汤，说道，“太后赐婚的当年除夕，新人要一道到宫里去用饭的，所以大爷自然年前便得回了。”
不知为何，听到是和西域开战，元书意眉头突突跳了两下。
拿起汤匙搅了搅碗里的清汤，本是游离的视线落到了手腕那抹木色处。
定睛一看，不敢相信。
桃依察觉到元书意的不对劲，也看着她手腕上的木镯：“少夫人？”
“嗯？”元书意抬头，收拾收拾慌乱的视线，“无事，以为磕碰到了，方才你说除夕要到宫里去用饭？为什么？”
“这是祖宗的规矩，桃依也不知是为什么，”桃依笑着摇头，“少夫人快些用早膳，菜都要凉了。”
“可打仗的事，哪儿能说了就了的，若是他赶不回来，是不是就不用进宫去了？”元书意喝了两口汤，夹了个包子，不死心问道。
“若是大爷当真赶不回来……”桃依看向一侧的柱子，思索道，“应是夫人陪着少夫人一道同进宫用饭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