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并不长,统共也才几百字而已,内容却足够令人惊骇——这是一封归附信,嵇朗作为当代嵇氏家主,愿率部众属从归附金陵,共襄盛世。
赵宝澜怔楞道:“朗哥哥,你……”
“早在月前,我便有了这想法,再听闻你兄长在治下施善政,士卒对金陵百姓秋毫无犯,便更坚定了这想法。”
嵇朗取了巾帕擦手,神情含笑,风度翩翩:“自古征战,皆是以北统南,少有南上取胜者,我又何必迎难而上?且大殷治下,民生凋敝,百姓困苦,又何必因一己之私而起征战。”
赵宝澜没想到迎接自己的居然是这样几句话,惊诧异常,也动容异常:“朗哥哥,你实在是……”
“这想法我同几个幕僚提过,他们起初也觉得难以接受,细思之后,反倒觉得这才是对的。”
嵇朗莞尔一笑,自若道:“南北对战,绝非一朝一夕之内可以结束的,征兵、加赋在所难免,如此劳民伤财,若说是为了天下苍生,便是自欺欺人了,且云南王心怀鬼胎,西北边境戎族虎视眈眈,外患未平,何必再添内忧?”
赵宝澜听得肃然,正容道:“昌武侯,请受我一拜。”
沈飞白少见的正色道:“我平生极少钦佩于人,今日听君侯一席话,心服口服。”
“我原本也是有私心的,想着非得谈妥条件之后再致信金陵,却不曾想你这般赤诚待我,不带一兵一卒,便连夜奔赴宿州。”
嵇朗伸手去掐了掐坏崽的脸,似笑非笑道:“本来听说你那些风流韵事,我是很生气的,现在回头再想,倒也大可不必。”
赵宝澜听得窝心极了,一把搂住他脖颈,跟个树熊似的蹭了上去:“朗哥哥,朗哥哥!你怎么这么好鸭!”
嵇朗忍俊不禁,将她抱紧,又温声抱怨:“坏崽你重了,也长胖了,唔,不过我还是喜欢的紧……”赵宝澜同沈飞白一道抵达宿州时已经是下午,再用过晚饭之后,嵇朗便催着她前去歇息:“一路奔波劳累,想来应该也累了,早些去沐浴歇息吧。”
赵宝澜也不逞强,答应一声之后,忽的又想起他此前说的话来:“朗哥哥,此前你说那两人可能会去寻我……”
“我倒险些忘了这一节,”嵇朗摇头失笑,抬手揉了揉额头,说:“去睡吧,我吩咐下去,今晚必然不会有人前去扰你。”
赵宝澜很乖的“嗯”了一声,转身走出去几步,又绕回去在他脸上“啾”了一口:“朗哥哥晚安鸭!”
嵇朗含笑点头:“知道了,快去吧。”
赵宝澜这才脚步轻快的走了。
到了住宿的地方,她悄咪咪的问隔壁的沈飞白:“小师叔,你觉得朗哥哥怎么样呀?”
沈飞白静默几瞬,由衷道:“风采斐然。”
赵宝澜听他这样讲,便知道是接受朗哥哥了,美滋滋的隔墙送了个飞吻过去,回房去沐浴歇息了。
……
老话说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到第二天下午,赵宝澜便被侍女请到了会客室,只是里边坐着的并非嵇朗,而是昨日她进门时见到的两位中年文士。
赵宝澜看得疑惑,眉头蹙起,迟疑着要不要进去时,那二人便主动起身向她见礼,十分恭敬客气。
赵宝澜犹豫着回了个礼,当先之人便邀请她入座,口中温声道:“在下姓林,这一位是樊先生,我二人有些要紧之事,想同赵姑娘商议。”
赵宝澜便落了座,道:“二位先生有何指教?”
那二人对视一眼,林先生便开口询问道:“指教不敢当,只是……赵姑娘同我家君侯,可是有旧?”
赵宝澜坦然道:“不是有旧,是有情。”
林先生不意她说的这般直接,眉头不禁微微一顿,抚了抚胡须,试探道:“那对于当前天下之势,赵姑娘作何观想?”
赵宝澜被他问的不明所以,又拿不清他们二人态度,说的便十分含糊:“我只是小女子,上边有兄嫂当家,哪里管的着这些?至于宿州这边,我就更没有说话的余地了。”
“非也,非也,”林先生还未开口,樊先生便道:“现下天下二分,北边燕王是赵姑娘的胞兄,南侧我家君侯又是赵姑娘的情郎,您身涉其中,干系极大,怎么能说是管不着?”
赵宝澜听他此言大有深意,不禁道:“樊先生的意思是?”
“以当前时局而言,最终胜者必然将在燕王与君侯之间决出,赵姑娘心中希望哪一位能够定鼎中原?”
樊先生略微前倾身体,声音蛊惑:“假使燕王称帝,赵姑娘便是公主,几代之后,后嗣泯然众人之中;但若是君侯称帝,以赵姑娘的身份与君侯对您的情谊,必然是皇后之位的不二人选,届时您诞育储君,以开国皇后的身份,世代享受后嗣祭拜礼祀,岂不美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