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话音刚落，困意席卷而来，甄英俊忍不住阖上眼，他好像泡在温泉里，整个人热乎乎的，根本提不起劲，突然胸膛一痛，但这点痛苦和肚子里不断搅弄的痛苦相比，简直不值一提，所以他只是睁开一条缝，往自己胸膛瞄了一眼。
这一眼，也是他27年生命的最后一眼。
只见白大褂的医生，用骨瘦如柴的双手从他胸腔里捧出热腾腾的一颗红心。
那颗心脏上勾连着血丝，还在“砰砰”、“砰砰”搏动。
甄英俊看不见医生脸上的狂喜，他只觉得前所未有的安宁，在耳边逐渐变弱的“砰砰”声中，他永远地睡了过去。
*
许尘影让狱警全部回值班室，锁紧门窗，然后赶在11点之前回典狱长房间。
路上，有看守在，许尘影不方便和褚原说话，一路憋到99层。在拐角处，许尘影顿住脚步，鼻尖微动。
他闻到了一股极为浓烈的血腥味。
耳畔掠过一阵风，许尘影知道，穿着隐身衣的褚原先他一步上去了。
他让看守直接下班回99层的专属房间，折身上楼。
刚踏上100层的楼梯，血腥味扑面而来，说实话，许尘影很厌恶这个味道，拧着眉往前走两步，“啪嗒”，他踩到一滩血水。
血水蜿蜒流淌，从某个人身下溢出，一直蔓延至楼梯口，顺着石阶一点点往下淌。
单看这出血量，实在很难想象一个人体内竟然有这么多血液。
通往海面的石阶上仰躺着一名男子，他的囚服被人用刀裁成两半，小腹臌胀如孕妇，而胸腔破开个大洞，心脏不翼而飞。男子身下的血全部来自他空掉的心房。
而这个人，就在今天早上，许尘影还见过。
是甄英俊。
死去的甄英俊面容依旧英俊，他像是睡着了，嘴角甚至挂着安详的微笑。
“警棍借我。”褚原开口道。
许尘影猜到了他要警棍的用途，默默把警棍递过去。
看不见的手接过警棍，猛地往甄英俊鼓起的肚皮上一戳！
“嗤——”宛如气球漏气般的声音，甄英俊的腹部皮肤已经变得如115和116那般薄脆，一捅就开，一滩粉红色的肉质流体从甄英俊干瘪下来的肚皮中流淌出来，这东西刚成型，扁圆的脑袋，八条肉肉的触须，从甄英俊肚子里流出来后，触须猛然抽动一下，竟拼着余力撑地弹跳而起，袭向许尘影！
空中黑影一闪，紧接着被褚原一警棍拍至墙上！
褚原既快且狠，许尘影连看都没看清，那东西就被拍成了肉泥，黏黏腻腻地从墙上滑落。
许尘影小声问：“章鱼？”
“嗯，章鱼。”褚原把警棍还给许尘影，揭开隐身衣，高大英俊的男人脸上没有平日里的调笑和漫不经心，一派肃杀之色。褚原示意许尘影看甄英俊左胸的伤口，“切口平滑，是手术刀。”
“你的意思是，医生带走了甄英俊的心脏？”许尘影一点就通，如果甄英俊一开始就在这里，医生下来的时候必然会遇见甄英俊，医生身上淡淡的血腥味，说不定就是解剖甄英俊时沾染的。
可关键是，为什么医生要甄英俊的心脏？
“还记得支线任务吗？”
许尘影恍然大悟，“变异的心脏！如果让囚犯肚子里的章鱼破体而出，就得不到一颗变异的心脏，但如果是在肚子里的章鱼破体而出之前……”
褚原提供了另一种猜测：“你有没有想过，万一只有玩家怀上章鱼后的心脏才能被算作‘变异的心脏’呢？”
倘若真是这样，万一有人为了完成支线任务，尝试去解剖同类鲜活的生命呢？
许尘影打了个哆嗦。
他终于觉出系统的恶毒。
隐藏在pve副本之下的竞技任务，就是在鼓舞玩家自相残杀。
长久的静谧中，不知从何而来的钟声回荡在整座深海监狱里，许尘影忽觉困意上涌，他用力掐了下掌心，但是没用，困意依旧占据上风。
“褚原，我突然感觉好困。”他呢喃，胡乱抓住了褚原的一截衣袖。
褚原不比他好多少，用力扣住少年掌心，将人拉进房间，关门上锁，背靠木板，短短时间内，许尘影竟然就靠在他的胸膛上睡着了。
“这睡得也太快了。”褚原咕哝，“都不抵抗一下的吗？”
回答他的是少年轻软的呼吸。
褚原无奈，抱着人走向行军床。
那张行军床还维持着侧翻，褚原摆好床，将少年抱上床去，随后在二人身上套了个防护罩道具，靠床席地而坐，在不可抗力中陷入黑沉梦乡。
在褚原的梦里，万千尸骨拔地而起，空洞的眼睛燃起鬼火，上下颌“咔吱咔吱”不停咬合，奏出一支亡魂之歌。
它们或高声歌唱、或浅唱低吟，内容无一不是控诉褚原的罪行。
它们说他：
刽子手。
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