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他那时是可以察觉,关琮已经决心求死的。可偏偏他忽略了去平曰总自恃细心敏感,能察觉常人所不能察觉的细微之处,关键时刻却要掉链子。
想到这里,又觉得不对。便是自己察觉了,又能如何?难不成要将关琮五花大绑,堵住唇舌,杜绝关琮能够自杀的一切可能?他那时是一心求死啊!自己再强求,便是私心,而非为关琮着想。
又想到今夜自己哄柳易辞服药,好将寿数拖长一些,又未必不是自己的私心了。不忍看柳易辞早死,就让柳易辞拖着病体熬着,那会是柳易辞愿意的?
长叹一声,到底从床上起来,往屋外走去。总归睡不着,看看月色罢。
走着走着,近了隔壁柳易辞的住处。正打算转身,走远一些时,却听见似有似无的呜咽声。是风声?还是……
凝神听了半晌,云归久久无法挪动步子。那声音,分明是被压得极低的哭声。好似是闷在嗓子或是被褥中,断断续续,气息难接。显是难过得狠了,哽咽难当。
终究忍不住,云归快步走上前,推开门,走进屋内。乍一眼看去,床上不见人,只有被子鼓鼓,外头散着一头青丝。
将被子一把掀开,看见带着泪痕的脸,此时现出了惊恐之色,云归将人捞起来,顺势抱住了,“哭罢。”
前世多少个夜晚,他亦是这般藏在被中掉泪,不敢为人所知?那时他多想能有一个怀抱,或是一个肩膀?
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若真到伤心处,如何能忍?
第46章签卖身契
^易辞呆愣许久,到底窝在云归肩上,哽咽说一句,“我其实……并不想死…
云归一下一下拍着柳易辞的背,想说些安慰的话,到底张唇半晌,无法置一词。此时他还能够说甚?
当未来成了既定的时候,说再多只是哄骗。若是哄得柳易辞心生希望了,再让他失望,岂非更加残忍?
待得柳易辞平静下来,云归肩上已是湿透。柳易辞撇过头,“让云公子见笑了
云归摇头,“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既已到伤心处,如何不落泪?”
柳易辞取出锦帕擦了擦脸,牵唇笑道,“云公子为何深夜不睡,上我这儿来了
?,,
“我难以入眠,便打算出来走走。结果走到你这屋前边,听得一点儿声音,实在放心不下,我就推门而入了,柳公子不怪我罢?”云归答道。
“唤我‘易辞’罢。”柳易辞言道,“+数年来,也就只有桓之会这般唤我了
云归应下。此时,他方觉得柳易辞的名儿取得不好。易辞,易辞,不就是轻易辞世么?原觉得有几分韵味的名儿,现下在他看来,变得分外不详。
红颜辞镜花辞树,最是人间留不住。柳易辞亦是留不住,不可留。
“云归,你可否谈一首曲子予我听?”柳易辞直接唤了云归的名字,问道。
云归一怔,随后浅笑应下,“有何不可?柳……易辞想听什么曲?”
“就弹……你在慧城前,弹的那一首民调,可好?”柳易辞道。
他早在先前,就一直很想听听看,是怎样的曲子,可让淼兵弃矛落泪。他自负琴艺天下第一,却从未想过琴曲可屈兵。
云归起身,见得五弦琴就在窗下的案上,走过去在案后坐下,背对月光,面对柳易辞。
手指轻拨,“这首曲子是淼国市井妇人常用来哄孩儿入睡的,我先前在慧城前弹了一次后,有心想给它取命为《儿安睡》。”
他会知晓这无名短遥,还是前世时,随向寻来淼地,小住几日,无意间听到客找边一户人家传出来的歌声。
说不上多优美动听,只是其中的爱怜,一丝一缕全在歌声中,在夜里传到耳边,云归忆起家中父母,不由眼角湿润。
有心打听,便知悉那歌谣是淼国大多孩童,自小听着长大的。回了靖宫后,他就凭着记忆,一点一点整理出曲子来,偶尔想念家里,想念亲人了,他就弹一曲,以慰思苦。
柳易辞看着月光洒照下的云归,莞尔,“《儿安睡》……亦好,说不得待你弹完这曲子,我已安睡了。”
云归回以一笑,悠缓挑勾抹弦。诸多乐器中,他独爱五弦琴。虽说学文者,应当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但这“琴”并不只是指琴,还有筝。
而世间大多人,亦是选择筝来学。琴声艰涩哀沉,筝声悦耳流畅。选琴弃筝者,却是少数。
在他看来,柳易辞是选对了的。他适合琴。上回夜里,柳易辞所弹琴曲,沉沉忧思,寥寥凄清,可谓是情在琴中,琴声融情,“琴艺卓绝”四字,柳易辞当之无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