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钺的火噌地蹿了上来,大怒道:“必须?谁他妈规定的必须?我一个当了一辈子的兵要把一群赤手空拳的老百姓推上去挡刀,这是必须的事儿?啊?”
郦长行眼波微微一闪,没有吭声。
卓钺狠狠捶了下床,气得青筋直跳。他能猜到郦长行是怎么想的,以这小子吃肉不吐骨头的狠辣性格,若是能牺牲个把老百姓便拿下丹吉城,他估计会迫不及待得把人绑了连成一串,再亲手送到札干人手里。
他根本不觉得这有什么错。
卓钺也不愿承认,在盛怒之下涌上来的气势是另一种情绪。
失望。
纵然嘴上说着要提防他的话,也不断得提醒自己这小子来路不明,可到头来在内心深处,卓钺却早已将他当做同生共死的同袍兄弟了。
没有哪种感情比同生共死更加深刻。当穿过弥漫的烽火硝烟,你回头看到的是那个人的眼睛;当窒息的密道深水之中,你抓住的是那个人的手;当冷箭利刃向脖颈落来,是那个人飞身帮你当下。
那些羁绊,便已深深种下。
也正因如此,当他发现与自己并肩同行的人却并不同心之时,愤怒、不解、失望,便如烧开的沸水一般纷涌而起。
他毫不怀疑,若今天在这里的是张老黑、关曦明、小嘎任意一个人,都不会同意让这些老百姓去冒这个生命危险。他的这些兄弟,从根子上讲和他是一样的人。
可为何,为何郦长行如此不同!
卓钺努力按捺下胸口种种复杂情绪,紧盯着床前沉默的少年道:“郦长行,你还记不记得上次李汉录的事后,你说过什么?”
郦长行静静地回望着他:“……我说我错了。”
“对。”卓钺捏紧了拳头,“那时,你是真的在认错么。还是只是为了敷衍我,为了让我继续留下你,而用出的权宜之计?”
你嘴里到底有没有半句真话?
一直以来,我以为我们在战场上结下的那些羁绊,在你心里都是真的吗?
郦长行看着他,继续沉默着。屋中的人似都感觉到他们之间紧绷的气氛,都屏息无言。
良久,郦长行忽然抬手,轻轻划过了卓钺额角一处擦伤的地方。
“你……”
“卓哥,”郦长行轻轻开口道,“这世上对我好的人不多,你是其中一个。我知道之前受伤之后你强撑着不愿昏过去,是在担心我——担心我会有危险。这些我都记在心里。”
“所以,我更加不能让你受到伤害。”
卓钺一惊,还未来得及说话,忽觉脖颈后一痛,熟悉的黑暗便再次将他包裹。
……郦长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