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漾淡淡地看了一眼那些文件,他此刻坐在江边,这几天江城一直在下雨,滨江这边下得更大些,别墅靠江畔而建,设有观景台,观景台雕栏玉砌,雨幕之下,颇有些烟雨江南的寂寥之色。
温漾看起来瘦了一些,脸颊瘦削苍白。他将视线从文件上转开,放在落满雨雾的江面上,人盘腿而坐在蒲团上,肩膀上被风吹了细细碎碎的雨丝。
“送去老宅吧。”温漾语气平静道,“有很多人想要这些权利,送过去会有人处理的。”
向云震惊地看着他:“您说什么??”
“我不喜欢重复说过的话,你照做就是了。”
温漾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阴天雨雾下,他俊秀的眉眼埋在黑色的刘海以下,看不太清楚。
他没怎么打理头发,就那么松散地垂着,身上也只穿着随意舒适的白衬衣和黑色长裤,在衬衣外披了件黑色的长外套。
这番内敛沉静的衣着,让他在一片雨雾江畔的画面中显得寥落而单薄。
向云欲言又止,有很多话想说,又觉得不能说。
盘腿坐在江边的青年要比他淡定得多,他笑了笑,和缓地安抚道:“别担心,我努力了那么久,怎么会把好不容易得到的一切拱手相让?你只管照我说得做就好,要不了多久,那些想要拿捏我的人,就会跑过来跪下来求我。”
温漾掌控温氏集团数年,早就将集团旗下全部子公司大换血,不说全部是他的人吧,但至少百分之八十都是。而且温氏集团各个子公司的项目,温漾几乎全都亲自经手过。他是那样一个谨慎小心的人,深刻在意着手里的一切,哪怕是个小项目,也会抽时间亲自过目一下。
他每天都要看很多很多报表,做许多别的集团总裁不会做的复杂工作,但他从没喊过累。
他只是想守住他辛苦得来的一切。
事到如今,他建立起来的一切终于到了可用的地步,他过去没想过用这么激烈的两败俱伤的局面,没想过危及到集团利益,但现在想要试试看了。
在他的设想里,长的话一周或十天,短的话几天后,老宅那边就会有人来求他。
他很有耐心。
他现在最不缺的就是耐心了。
向云感受到了老板的深意,不再多言,带着东西离开,前往老宅。
温漾独自坐在江畔,今天是十一月十六号,过了立冬之后天气就开始冷了,今天还下着雨,又是在江畔边,温漾单薄的衣裳根本不足以抵御寒冷,但他就怎么坐在这,一坐就是一整天。
他最近常常这样,休息就真的是休息,什么也不干,就坐着看风景。
这几天他常常会想,乐瑶为什么这么迟才出现。
如今他过尽千帆,地位不凡,她当然体会不到他过去是多么艰难卑微,力不从心。她当然不会理解他为什么不愿再走一条艰难的路。
过去数年的无数个日夜,是他独自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是他独自在无数个场景中伏低做小假意讨好,与豺狼虎豹为伍。
如果那个时候乐瑶在就好了。她会知道他以前走的路多辛苦,会知道他曾在温家老宅如何任人欺凌,低声下气。也许这样她就会理解他如今想要“偷懒”的心态了,就会理解他为什么能那么冷酷地拉所谓“无辜”的人进局。
他从没想过真的和别人结婚,可她问都不问,不想理解,就这么弃他而去了。
他都只还是用点简单的小手段而已,他只是想拿到想要的东西之后再摒弃一切,按照心意来过,这是他惯用的招数,可为什么到了她这里,就不行了呢。
为什么呢。
牵手的感受,拥抱的感觉,亲吻的感觉,性的感觉,喜欢一个人的感觉,甚至是爱一个人的感觉,这全部的一切,所有的第一次,都是她给他的。
她对他来说终究是不同的,是他哪怕被打了几个巴掌,哪怕被骂得狗血淋头,也没想过要斩断和伤害的人。
时至今日,但凡换一个人这么对他,哪怕对方是他的骨肉至亲,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可偏偏是她,偏偏是乐瑶。
在他心里,她是谁都无法取代的存在,是再找一个哪怕非常像她的女人,也无法代替的存在。
温漾缓缓垂下眼眸,眼角有些湿润,不知是雾气还是什么。
他静静坐在那,像虔诚的佛子,容貌端华,气质温雅。
他想,不能就这么结束,
不能就这任她离开。
她拿走了他一切,留给他一个空壳,她不能就这么一走了之。
她要给他一个交代。
哦。
对了,还有一件事。
今天是几号来着……十一月十六号。
今天是他的生日啊。
温漾抬眸看着越下越大的雨,盘腿而坐的雍贵青年脸上渐渐浮起了惨淡的笑意。
三十三年前的今天,他要是没出生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