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又有一行小字:
万历十年春,道子纯阳门下陆长庚敬立。
颇为气度。
高硕对望石坊,忍不住一声叹息。
他所在的此方地界,乃是南直隶扬州府兴化县长安镇。
长安镇北,一条河溪贯穿南北。因两岸十里桃花,世称武陵溪。
他的“家”,就在武陵溪南边的溪陵观。
溪陵观是一处道观,观中皆为女道。掌院的道姑林贞素,便是养育了他近十年的“奶奶”。
然而这么个仙风道骨,医术精湛,被镇上人称作仙姑的奶奶。却在去年冬时,终究熬不过天寒,一病去了。
睹物思人,高硕不禁伤心……。
韩叔将一捆纸钱并元宝都递给高硕,一边说:
“我把香火供奉都摆上,你先去拜你娘吧。”
高硕接过纸钱,点头应了。扯了腰袍,拾阶而上,去了正北顶上他娘的坟处。
正是清明雨季,石阶湿滑。高硕一边弯腰拔草,一边小心往上走。走了数十阶,抬头一道高大墓碑矗立在前:
先考(妣)高门孝廉讳呈公(孺人薛氏)之灵
两世为人,两个不同时空,不同年龄的人。现如今合二为一,两世的记忆一并在了高硕的脑子里。
那遥远的隔世既不可追,也只好把这一世活个明白。
那么,眼前这方墓碑,便是高硕的父母了。
只是才十岁的孩子,便没了爹娘。
高硕不禁替“自己”可怜。
不过就算融合了那小高硕的记忆,却依旧令他不解的是,他这爹娘,怎会和一群道姑葬在一起?
翻检记忆,他只“记得”,自己是三岁丧母。一直被道姑奶奶林贞素收养。
转头瞧去,林贞素的墓,就在他爹娘墓的左下首处。
这格式,分明是林贞素给他爹娘打下手看门的意思。
这是怎么个规矩?
高硕不明白,疑惑的地方太多太多。
可惜林奶奶去的太急,他又年幼,那时又疯疯癫癫o如今倒是个内里三+郎当的明白人。
可哪里还能问的仔细去?
他这会儿,竟成了个无父无母,无来无由的黑户儿。
简直令他哭笑不得,又不禁大不是滋味。
因这般不是滋味,高硕不免就有些意兴阑珊。先给“父母"和林奶奶烧了紙磕了头。下
来时,总有些快怏的。
看在韩叔眼里,反倒以为他是听进了自己的嘱咐,心下高兴。
又担忧这“大傻子”不知什么时候又会疯癫起来。说不得紧赶慢赶,催促着急急将一干
纸钱元宝都烧了。拽着高硕挨个墓上磕了头,就要拉他回去。
这急切如土匪掠境的慌张模样,倒把有些怏快的高硕给逗乐了。
活在当下才是真,不舍的也好,疑惑的也罢。强求不来,该舍的不如舍了,该明白的,
早晚明白。
他又何必作这小儿女状,没得真成了个娘儿们样子。
矫情不矫情?
望着眼前这春花细雨,一碧清澈。高硕突然迎风抱雨,哈哈大笑,嘴里即吟道:
我从天上来
春入武陵溪
陌上桃花阵阵
溪下溅红泥.
十里芳苹接连
倩谁同我浣臂
问仙寻一径
径字出口,一阙刚到半曲。一旁的松狮突然一声吠:
“汪!”
“别打岔,作诗呢,严肃点!”
高硕手指一点旁边的松狮,一边接着思绪。
冷不丁韩叔插了一句:
“润哥儿这是想沐生了?”
韩叔上前拍拍他肩膀,叹口气道:.
“别想啦,你还小。再过两年,等你大些,长结实些,另找个标致姑娘不迟。听话,啊!”
噗通!
一个趔趄,顿时把高硕的才思给搅了个细碎。
却怎么都径不起来了。
“大爷的!’
一肚子货堵在口边却没了出口,急的憋紅了脸。
可作诗就这毛病,灵感上来,脱口而出。一旦错过,那就抓都抓不住。
高硕咬牙切齿,气的一佛跳墙二佛出世。半晌才憋出来一一句:.
“回家!”
韩叔瑟瑟发抖。
这娃是要发癫的征兆啊,赶紧回去是正紧。
只见他一个四十老汉,却如脱兔一般矫捷。一听了高硕这话,便似得了圣旨,夹了高硕
就往船上跳。一边窜到船尾,挥着篙子就刷刷刷撲个没停。
高硕被他拎东西一般丢在船头,背脊正巧膈到柱头,碰的生疼。好容易回过神来,小船
居然已被他撑出去了七八丈远。
“兀那个贼汉,重色轻友,羞也不羞?!”
韩叔却腼腆一笑,竟是默认了。
高硕立时汗毛乍起。
我靠,这他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