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杨秀成说,“先将她们两个送回家把。”
“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余大嫂立刻嚷道,“我们知惠这么清清白白的姑娘,给老爷你欺负了去,再怎么也都要有个说法。”
“别说了!我们回去!”余知惠怒气冲冲地朝门口走。
容定坤看着她单薄的背影,情不自禁地想起了孟青芝离他而去时的那一幕。也是这样决绝,脆弱,满是伤痛。如果自己当时再耐心哄她一下,留她下来。她会不会不去美国,也不会死在那个远隔重洋的地方?
“等一下!”容定坤沉声道。
他掏出了支票簿,写了一张,递给余知惠。
余知惠咬着唇,面容苍白,也不接。余大嫂像是盯着肉骨头的狗,急不可耐地就想替余知惠接过来。容定坤却是把手一收。
“这是给知惠的。”容定坤面色冷酷,“拿着!你想一辈子穿借来的裙子吗?”
余知惠狠狠地咬着牙,唰地一把抓过支票,推开门冲了出去。
余大嫂紧跟了过去,一路嚷嚷:“知惠,你年纪小,让大哥大嫂来帮你管钱呀……”
小沙龙里,剩余的四个人沉默无言。
杨秀成低声说:“若没有什么事,我就退下了。”
容定坤嘴唇翕动,什么都没说出来。他摆了摆手,杨秀成一言不发地离去了。
容太太吃吃笑着:“可惜了一条大好的忠狗。”
容定坤胸膛起伏,粗喘着,猛地一把将台灯扫落在地上。
杨秀成一口气走到大厅,站在明亮的灯光下,像个溺水获救的人一样大口喘气。
容芳林挽着一个年轻军官的胳膊,有说有笑地走过来。杨秀成对他们俩的招呼视若无睹,径直朝正在同杜兰馨调情的孟绪安走去。
“孟先生,”杨秀成的语气冰冷地好似数九隆冬,“容家不欢迎您,还请您尽快离去,以免发生不愉快。”
在杜兰馨惊愕的目光中,孟绪安好整以暇地放下了酒杯,吻了吻美人的手背。杨秀成摆了摆手,两名听差的跟在孟绪安身后,押着他朝大门走去。
这个小小的变动并没有影响到舞会欢乐的气氛。乐队演奏着一首欢乐飞扬的乐曲,年轻人们手拉着手,围成一个个圈,皮鞋踏出整齐划一地踢踏声,笑声和呼哨声飞扬。
孟绪安从容地从舞池边上绕过。出门之际,他不经意地回头一望,压低了帽檐,继而转身投入了外面幽暗冰冷的夜色里。
二楼扶栏边,身穿青裙的妙龄女郎目送着男人高大的背影被雕花的大门遮去。
楼下的一切都被她收在眼底:恼羞离去的余知惠,强颜欢笑着同宾客寒暄的容家夫妇,温柔抚慰着杨秀成的杜兰馨,还有赌气和别的青年跳舞的容芳林,以及浑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说笑着吃着点心地容芳桦和冯世勋。
一场舞会,满池悲欢喜乐。
余知惠气急败坏,独自一人朝容家大门走去。
容嘉上等在门口,把她拦下,轻笑道:“你今天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呀,惠表姐。”
余知惠气得啼笑皆非:“怎么?舍不得姨夫给我的支票?”
容嘉上漠然道:“父亲是什么样的人,你或许还不够清楚。等他想明白他被你利用了,他肯定会报复的。”
余知惠打了一个冷颤,目光闪躲:“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我不是找你麻烦的,惠表姐。”容嘉上说,“你如果不是被逼到绝境,也不会出此下策。我是看在咱们表姐弟一场的份上来提醒你,你最好离开上海。我父亲确实惜香怜玉,所以他不会杀女人,但是他会让你生不如死。”
余知惠霎时面如土色,眼中充满了惊恐。
“惠表姐是聪明人,应该知道该怎么办。”容嘉上让出了路,“我叫司机送你回家。”
余知惠像患了游魂症一样爬上了车。容嘉上体贴地帮她关上车门,说:“有个事想问一下你。你知道为什么太太将你当做了冯先生吗?”
余知惠魂不守舍,道:“我也不知道。大概因为是冯小姐把姨夫带过来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