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沿着侧楼梯朝楼上走,黑漆漆的楼梯转角里,冷不丁撞上一具温热的身躯。
冯世真倒抽一口气,急忙后退,一脚踏空。
“是我。”容嘉上一把将她抓了回来。冯世真毫无悬念地又跌回他怀里。
“唉……”冯世真都不知道说什么的好了。
好在容嘉上紧接着就松开了手,低声说:“小声点,让我在这儿躲一会儿。”
外面,孩子们尖叫着在楼上楼下奔跑,踏踏的脚步声好似机关枪密集的扫射。冯世真自己听得也头疼。
幽暗之中,容嘉上忽然问:“才从家里回来?伯父伯母还好吗?”
“都挺好的。”冯世真说,“我妈还念叨着你呢。你还真会讨大娘们喜欢。”
“你爹的身子呢,好些了吗?”
“烟瘾已经轻多了,食量也比以往大了。就是肺不大好。在大火里被熏坏了,天一冷就犯病,成天咳嗽。”
容嘉上靠在幽暗的墙角夹缝里,面容模糊,若有所思。
“你当初一定很不容易吧。”他哑声说,“都不敢想象你是怎么一个人支撑过来的。”
“当时也有亲友帮忙的。”冯世真叹道,“家里烧成白地,全靠我爹的好友们凑钱交了医药费。幸而我家在老家有几亩薄地,还有一批药没有入仓,全部贱卖了,钱也够我们苟延残喘。”
容嘉上问:“闻春里的房子后来也是也卖了吗?”
冯世真冷笑:“都烧成那样了,能卖多少?不过是一点地皮钱罢了。我家都算好的了,我大哥做医生薪资不错,养得起家。多少街坊邻居被这一场火烧得一贫如洗……”
她越说越激动,继而打住,别过脸,胸膛起伏。
幽暗中,有人握住了她的手。温热的手指缠着她的,试探着拉了拉,而后身子也倾了过来。肩膀一沉,容嘉上低头靠在了冯世真的肩上,手臂环着她的身躯,搂着她,又想把她当成了一个支撑,半身重量都压了过来。
“真想早点认识你。”容嘉上说,“我要是不在重庆耽搁一年,早点回来就好了。”
冯世真被他这贴心的话说得心里暖暖的,抬起了手,轻轻的拍着他的后脑,像抚摸一头忧郁的大狗。
“你这心意我领了。但是就算你去年就回来了,我们也未必能认识呀。”
但是他或许能阻止父亲用那么极端的方式去收购闻春里。容嘉上在心里默默地想。可如果冯世真家中没有出事,他们也依旧不会相遇。
一个是家里开药店的女老师,一个是走私大亨家的公子,所处不同的社会阶层,生活在毫无瓜葛的社交圈里。如果没有一个特定的情况,他们根本不会产生任何交集。他们的灵魂,也永远不会撞击出绚丽的火花。
一串脚步声朝这边走来,打断了幽暗中隐秘的暧昧。
冯世真和容嘉上默默对视了一眼。容嘉上紧紧握了一下冯世真的手,抽身沿着楼梯下去了。
冯世真深呼吸,平复着心跳,拾阶而上。
那串脚步声近了,二姨太太自楼上走了下来。
“是冯小姐呀。”二姨太太体贴道,“家里人都还好吗?”
冯世真客气地笑道:“都很好,劳烦孙姨娘挂心了。”
二姨太太有些欲言又止地笑了笑,继续往下走。
“对了。”冯世真唤住她,“我大哥收到您送的围巾了,让我代他向您道声谢。他说,容老爷已经给过他谢礼,他不好意思再收您的礼。所以请您以后千万不要破费了。”
二姨太太脸色倏然一变,尴尬和欣喜轮流交错,脸色阵红阵白。
“是,是吗?”二姨太太挤出了一个生硬的笑,“不用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