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日日夜夜煎熬心血的后遗症渐渐显现。伤到了根本,就算衣食无忧地养着,也难很快养护回来。何况杜玉章之前的病也没有完全好。
一条衾单挂在指尖,再往下就该露出腰窝。李广宁却犹豫了,不敢继续。
他害怕了,他知道自己会看到什么。
那个鲜红的宁字,烙在他身上。是一个永远抹不去的刻痕,带着鲜血的颜色。
刻下这个字时,李广宁恨他明明罪大恶极,却连低头求饶都不肯。可现在想来,那人怕是无从求饶他做错了什么?他什么都没有做啊!不知错从何起,又如何求得恕罪,又如何求饶?!
李广宁指尖一路向下,最终隔着衾单按在杜玉章的腰窝上。一层薄薄的丝绸,下面就是与那纸笺上完全相同的字体。
这样端正的署名,李广宁此生也只有两次。一次揣在香囊里,送给他一见倾心的侍书郎;另一次却是笔笔带血,留在了那新任宰相的身上。
李广宁呼吸渐渐急促,喉间火烧火燎。
他想着昨日得到的纸笺鲜红恨意凝成的“宁”,与缱绻暗恋下摩写下的“宁”,在他脑中重合在了一处!
他终于明白了,为何那一次,自己在寝宫中折磨了杜玉章三日三夜,那人也没有崩溃;可他却在自己在他腰间刺青这个字时,哭得肝肠寸断!
自己用烈药熬成了刺青膏,将同一个御笔亲书的“宁”,一笔一划都深深刺进杜玉章的血肉里那是一个耻辱的烙印,一个羞辱的明证!
贵为宰相又有何用?他依然是一个用来泄欲的玩物,一个任凭他予取予求的娼奴!
这个“宁”,原本是杜玉章心中最美好感情的寄托,此刻却成为深深耻辱的象征。试问杜玉章怎么能不崩溃?
李广宁到了此时才真正明白,杜玉章哭喊出的那一句“宁哥哥”,不是给当时失了心智一样摧残他的自己的!是给当年亲手为他佩戴锦囊,将着“宁”字的锦囊赐给他的……那个东宫太子李广宁!
他是在求救啊!
可自己呢?却因为这一声称呼大发雷霆,狠狠进入他的身子……从那时候起,杜玉章在他手中,就算不得一个人了!他明明没有背叛,他该是多么痛苦,多么无措?
李广宁自以为那一切都是惩罚,都是他应得的报应!却不知他连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就被最信任的宁哥哥,判了残忍的刑罚!
何况他还……心仪着自己……
第2章-16
李广宁深深吐出一口气,继续用目光抚摸着杜玉章的身子。
他右胳膊展开垂在榻边,关节上方是不自然的角度。李广宁猛然想起,似乎在他第一次假死前,胳膊活生生折断了,自己却还对他肆意狎玩……
像是触了电,李广宁目光一下子挪开了。他心里一阵阵发颤,恨不能将这段记忆从脑海中抹去。僵着身子挣扎片刻,李广宁总是忍不住,用力将昏睡中的杜玉章压进怀中。
“都是我的错……玉章……都是我的错……”
杜玉章的身子依旧发冷。刚才那一场温水沐浴,似乎没能为他带来多少温度。李广宁忙解开自己外袍,让两人肉皮相贴,用身子替他暖着。
还好,自己还能弥补一二。他现在身边并无旁人照料,自己却还有赎罪的空间。虽然不敢用真面目示人,可自己毕竟还是他最亲密的人,是他唯一喜欢过的人……
一串串杂乱思绪飘过。李广宁将杜玉章抱得更紧了。他心里发酸,口中发苦。虽然心疼悔恨无比,但杜玉章心中从来是喜欢他的,却又给他最后一点慰藉。
“那时候你还骗我,说你与老七有染。我真傻,竟这样信了……”
李广宁压抑地笑了一声。
“现在我哪还想不明白,你不过是……是厌倦了京城,不想再留下了。你根本没有与他人有染,什么老七,不过是障眼法!这几年,却让我好找啊……谁能想到,你却到了这里?”
又想了想,李广宁再次摇头。
“不,这也怪我。怪我没想到,这里寄托着你的理想……我怎么早些没想到该来平谷关呢?玉章,你想躲开我,我懂的,那时候我还不知道真相……是我对不住你……可现在,我都知道了。我不会再那样对你了!”
李广宁心情激荡,怀抱更紧。他闭上眼睛,长叹一口气。时候久了,杜玉章身子暖了过来,人也清醒了。
怀中人微微一动,李广宁一愣。一声“玉章”几乎脱口而出,却硬生生断在喉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