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上言伤儿在他手上,让我独自到他指定的地点,不能告知,也不能带旁人,我又惊又怒。但心系伤儿安危,只好独自来到信上指定的地点。可我到时,却并未见到伤儿,几经寻觅发现墙皮上刻了下一处地点。”
“我就这样兜兜转转,八日里往返数十个地点,而此处便是最后一处。”
罗锦年摩挲着下巴,收回乌竺剑,退后两步与杜老爷相对而立,“我也是被人引来此处,老丈也当知晓你不是我的对手,我若真是真凶,为何还要留在此处。我如果想走,老丈自是拦不住我。”
“眼下最重要的是确认这具尸体到底是不是真的杜少伤,世间会易容术的人虽然稀少,但也不是没有,令郎仍有存活的可能。”罗锦年心中默默补充,他就认识一个易容术冠绝天下的奇女子。
杜老爷有话没说,比如送信人绑走杜少伤,还递信给杜老爷目的到底为何。若只是与杜少伤有仇,那大可直接将他打杀,抛尸荒野,何必大费周折。
因此他必定有所求,而求的是什么,杜老爷可没说。但罗锦年也能理解,毕竟对杜老爷来说眼下还不能完全信任自己,自然做不到推心置腹。
还有一点,杜家于此地世代经营,是一等一的地头蛇,为何杜老爷会对送信人言听计从?就算送信人以杜少伤性命相要挟,杜老爷明面上只能听从,背地里为何不使些手段?
要么是杜老爷清楚送信人身份,是能够轻而易举覆灭杜府的庞大势力,要么就是杜老爷或者说杜少伤有把柄被人拿住。还是一经暴露就祸及全族的要命把柄,只有这样方能解释杜老爷为何不敢声张。
杜老爷眼睛一亮,似是想到了自家儿子还活着的可能,向漫天神佛虔诚的乞求,乞求渺茫的可能。他半蹲下,缓缓褪下尸体长靴,由于尸体已经僵直,这步进行的格外艰难。
褪下长靴,杜老爷凝神往右脚拇指看去,一颗红豆大小的黑痣赫然在目,他脸色肉眼可见的灰败,全身的气力瞬间被抽空,颓然瘫倒在地,整个像苍老了十岁。
眼珠混浊,犹如死去多时的鱼,嘴唇木然开合,喃喃道:“伤儿。”
给予希望,再将希望夺走,这对一个父亲而言是最残酷的刑罚。
人在极度悲痛时,会忘记哭泣,忘记言语。
哭喊是情绪的发泄,而锥心之痛无法排遣,它能将人由心到身,由里及外彻底摧毁。
是无声的呐喊。
罗锦年也静默无言,从杜老爷表现已经能看出一切,死去的是杜少伤无疑。
院外突然传来凌乱的脚步声,不一会儿小院门被推开,进来的正是追赶在后的宋凌。
他一扫院中情形,暗叹一声,果然是陷阱。
罗锦年长出口气,动脑子的终于来了,他不动声色靠近宋凌,低声将院中发生的事,以及他的推测快速说了一遍。
宋凌听得仔细,不时点头肯定罗锦年推测,视线却一直停留在杜少伤僵直的尸体上,若有所思,而杜老爷精神恍惚,并未发现院中又多了一个人。
紧随宋凌之后的正是得了消息,带着数名护院赶来的管事一行人。
他甫一入门,便见在庄中闹出极大动静的二人不闪不避,大咧咧站在院中,他怒气上涌,刚要招呼手下将他们拿下。不经意间却扫到角落里瘫软在地的杜老爷。管事侍奉杜老爷多年,只一个背影他就一眼认出跪在地上之人正是失踪多日的庄主。
他不由得疑惑,老爷怎会突然出现在此处?但随即疑惑被喜悦压下,他先是吩咐护院将宋凌二人团团围住,而后小跑到杜老爷身后,想将他扶起,轻声道:“老爷。”
杜老爷没有答话,他的魂魄已经随着爱子一同逝去,管事先前一颗心全放在了杜老爷身上,等凑近才发现杜老爷身前躺着的尸体。
等看清尸体是谁,管事腿一软,也瘫倒在地,语不成调:“少爷,是少爷。”
另一头,护院们正以合围之势,将宋凌二人围在中间。
罗锦年眸中厉色一闪而逝,往前迈出一步将宋凌挡在身后,握剑的右臂肌肉线条绷紧,忽然手上传来温热触感,质感犹如上好丝绸。
他略微低头,握剑的右手上覆盖着一只白皙手掌,他不由得回头看向宋凌,面露疑色。
你要我站着挨打?
宋凌手掌微微用力,无声的做着口型:
静观其变。
管事猛的抓住杜老爷肩膀摇晃:“老爷!此二人便就害了少爷的凶手!”他狠狠回头,眼神似要吃了宋凌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