孑然一身太久了,在这种地方,信任和真心都是奢侈品,波本习惯了一个人,这是他的舒适圈,可这不代表他喜欢孤独。
他是个不喜欢重蹈覆辙的人,宫野艾莲娜之后他再也没有接受过他人的好意,诸伏景光之后他也在没有接近过任何人。他很早就认清了人性不可信的本质,学会了冷眼旁观,可即使他已经长大许久,最初的那个孩子仍然在心底某个地方哭泣着。
喜欢‘安室透’的人很多,他们被他的外表、伪装的性格吸引,恋爱脑的女人说,可以心甘情愿为了他去死。好啊,那就去吧,但是她却忘了那句承诺,歇斯底里的咒骂、崩溃卑微的恳求,每次都是这样。
“你的那套游戏,怎么,最近有段时间没见你玩过了。”贝尔摩德慵懒地托着腮,一只手伸到面前,漫不经心欣赏着新打理过的指甲,“终于长大了吗,天真boy?”
波本知道她在挖苦自己,虚情换来的只会是假意,不断验证一个既定的事实,的确不是什么成熟的人该做的。
如果说组织里谁最了解他,首当第一的就是贝尔摩德,初见时他是十五岁满身尖刺的少年,一直到二十五岁的今天,这个女人始终是这幅模样。
波本轻飘飘地,却又隐含着炫耀的意味:“我在忙着谈恋爱哦。”
“哦?祝你玩得愉快。”贝尔摩德换了只手撑住脸,像是哄小孩子一样敷衍,“恋爱可是两个人的战争,虽然我想你应该不会那么蠢,不过看在以前你那么可爱的份上,提醒一下——不要掉以轻心,小心满盘皆输哦。”
这可不是‘游戏’。
不过波本可不会傻到把自己的一切和盘托出,他笑了一下,只是道:“我不会输的。”
我相信他,不会让我输的。
贝尔摩德在他离开后摇头笑起来,“……人类从过往中唯一吸取的教训,就是他们没有吸取任何教训。”
“Goodluck,”
用糖果包裹的毒药,就算外表再如何甜美,知道真相的人也不会将它放到口中。
这么简单的道理,到底还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才能认清呢?
苏格兰不适合做坏人。
他的心不够硬,燃烧在躯壳深处的正义之火在黑夜的虫豸眼中如同探照灯一样明显,他迟早会暴露的,波本从一开始就明白。
而当这一天到来的时候,波本却没感到多少预言命中的成就感。
妄想爬到高处的苍蝇嗅到了腥味,前仆后继地冲上去,就连那个冷脸对人、仿佛什么都不放在眼里一样的男人,莱伊也不例外,波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也要和这群臭虫挤作一团,也许他还念着当年那份短暂的友谊,所以想送那个人最后一程。
废旧的铁制楼梯因承受着一个人的体重嘎吱作响,波本上楼的速度越来越快,最后他冲上天台,看到了背对着他的莱伊。
长发男人带着他老套的针织帽,回身看向他时,月光映出对方脸上尚未干涸的血,心脏被洞穿的苏格兰了无声息靠在边缘。
“对待叛徒,只有用制裁才能予以回报……我说得没错吧?*”
男人鹰隼般锐利的绿色瞳孔倒映出他虚假的笑脸,波本眯了下眼睛,忽然毫无征兆地一拳打过去,凌厉的拳风直逼莱伊那张惹人讨厌的脸,对方始料未及,险之又险偏头躲过这记破颜拳,腹部却硬生生挨了一下,喉咙溢出一声闷哼。
“……怎么,你的反应这么大,难不成也是日本公安的走狗吗?”
波本泰然自若,缓缓勾起一个甜蜜的笑,“也许你可以先从自己身上找找原因。”
讨人厌的家伙,说话也装模作样的,和琴酒那种滥用比喻假装自己很有文化的家伙一样烂。
他从死去的苏格兰胸口拿出被射穿的手机,毫不客气地嘲讽:“真不错,除了苏格兰这条不值一文的命,我们一无所获。日本公安知道了都要对你感激涕零呢。”
安全屋的灯是关着的,波本撬开门进去,在黑暗中找到沙发的位置坐下。
蒙特斯回来时被他吓了一跳,“……波本、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里并不是他们‘同居’的地方,而是属于蒙特斯个人的地盘,安全屋之所以是安全屋,就是因为它隐蔽、无人知晓。
波本被骤然亮起的灯光刺到,他在这种时候违反本能地强行直视光源,眼睛分泌出保护性的液体,眼眶微微泛红,他低低道:“我想见你。”
“我给你发了好多消息,你去哪了?”
蒙特斯下意识摸向口袋,但那里空空如也,他顿了顿:“手机坏了,我没看到消息,抱歉。”
‘去哪’这个问题被他避过,迟疑一下,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金发青年看上去前所未有的脆弱,被那双湿润的紫灰色眼眸注视着,蒙特斯鬼使神差般走向他。
波本环住跨坐在自己身上的少年细瘦的腰,将脸埋进对方颈窝,呼吸时可以嗅到两人交织的味道,发丝间插进温热的手指,轻轻地、安抚一般抚摸着他的后脑,“……你的身体好冷。”
“因为我刚从外面回来,外面风很大。”蒙特斯道。
“硝烟的味道很浓,还有血腥味……你受伤了?”
“不是我的血。”蒙特斯动了动,腰间的手臂便紧紧缠上来,他推了一下,“我去洗澡。”
波本没有接他的话,突兀道:“苏格兰是卧底。”
“……我知道。”蒙特斯停下动作,片刻安静后,他又开口,“这几天在不在东京的家伙都跑过来围剿苏格兰……所以你有时间出现在这里,是已经出结果了吗?”
“他死了,信息销毁得一干二净。”那一枪的位置简直恰到好处。
苏格兰身手不差,莱伊却连衣服也没乱,这证明他们之间没有发生争斗,波本几乎没见过莱伊用左轮,这家伙在这方面的偏好简直和琴酒一模一样,而天台上他手中拿的却不是伯.莱塔,甚至不是半自动手.枪。
如果仔细检查苏格兰胸口的布料,想必可以发现火药灼烧的痕迹。
是自杀。
波本没有揭穿莱伊为了功劳做的拙劣布置。
说实话,这么做其实没有多少益处,莱伊本人晋升的速度已经足够迅速了,如果苏格兰的手机完好,里面有有价值的东西,这样的话,这份功劳对他而言还有点用。
如果是波本的话,他不会这么做,反而要强调卧底自杀的事实……哈,一个官方精心培养出来,在这个组织潜伏已久的优秀卧底,因为面对的人是他,所以连交锋也不敢,畏惧到自杀了。
莱伊……这家伙不在乎虚名,他的作风就和那张脸一样目中无人,不刻意高调,必要时却也不吝于出风头。
“你的心情不好,看来这份功劳被别人拿走了?”
“哼……莱伊的确抢先一步,拜他所赐,这么多人白白浪费了几天的生命。”波本声音低下去,“不过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我不需要那份功劳。”
蒙特斯好像放轻了呼吸,波本不确定这是不是他的错觉,但是对方的声音没什么异样,简短地说:“那是?”
“苏格兰,哈,我认识他,我知道他不姓绿川,他的真名是诸伏景光。”波本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意识到怀中瞬间僵硬的身体,“第一眼见到的时候我就认出来了,他的眼睛很特别,和小时候几乎没有变化。”
他第一次向其他人提起自己的过去,波本以为自己会不自在,可对方是蒙特斯的话,他只觉得有种畅快的感觉,仿佛吐出沉积已久的郁气一样。
他说自己小时候因为外貌被排挤、被欺负,他说诸伏景光那时候眼睛经常是肿的,很可怜,他说他们成了朋友,像是雪地里的雏鸟一样抱在一起取暖,后来诸伏景光转学,他们再也没见过。
“我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见到他,那家伙性子软,心也软,也就脑子机灵一点。”波本由衷不解,“他的上司脑子要多不清醒,才会让这种人来做卧底。”
“……”蒙特斯没问他为什么不早点揭穿苏格兰,波本知道蒙特斯对组织的衷心就像Mocktails里的酒精一样,根本没有。
“你参与追杀苏格兰,其实是想救他吗?”
波本低笑一声,“我不知道,可能只是想趁最后的机会,和他叙叙旧也说不定。”
看在苏格兰尽心尽力教他料理的份上,没准也可能放点水。
他们安静拥抱了很长一段时间,蒙特斯突兀开口,问他:“要做吗?”
波本又一次意识到自己唯一的学生到底多有天赋。
蒙特斯大胆又热情地在淋浴头的水幕下吻他,还没有回温的手臂蛇一样纠缠上来,主动的程度和之前判若两人。
少年膝盖贴上已经温热的瓷砖,嘴巴有技巧地吞咽着,舌头舔过沟壑,包裹着将他吃到深处,他的手插进湿透的黑发里,眯起眼睛享受搭档难得的热情服务。
在波本掺杂私货的教导下,蒙特斯学到的大部分‘知识’都具有个人针对性,现在对方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向老师展示学习成果,波本竟然有些招架不住的感觉,很快交代出来。
喉结滚动一下,蒙特斯用舌头舔去嘴唇上残余的液体,抬头露出的温驯笑容令波本呼吸一滞。
要了命了。
荒唐的一晚结束,波本缩进满是搭档气息的被子里,金色纤长的睫毛上阳光跃动,睡颜安稳而甜美。
他其实还没完全沉入睡梦,所以在蒙特斯手掌抚上他脊背的时候,波本就清醒了过来,这个动作中有着安慰、同情的意味,接着蒙特斯收回手,钻进他的怀中,拉着波本的手臂环住自己,身体缩成一团,像是冷到极致的样子。
“一切都会好的。”蒙特斯的声音轻轻散在空气里,波本意识到这句话似乎不全是对他说的。
那里面有着他所解读不了的东西,这让波本彻底没了睡意。
他想:蒙特斯是为什么对我特殊的来着?
那就当是因为你吧,因为你是波本,是安室透,是……
是什么?
“我说,你不会还在‘恋爱’吧?”
波本对着镜子调整表情,闻言轻飘飘看了一眼慵懒交叠着双腿坐在旁边的女人:“你好像很不可思议?”
“非常不可思议哦,我想想,已经四年多了吧,别告诉我对方还是一开始那个。”
“很不巧,答案是‘yes’。”
“啊啊……我开始有点想见见那个人了。”贝尔摩德随意一般道,微弯起的眼眸中光泽闪过,她重新站起来,“完全不行呢,就连和那个男人接触不多的我都能看出来你是个冒牌货,你的演技一牵扯到赤井秀一就变得三流起来了吗?”
波本嫌恶地看着镜中的脸,有种被赤井秀一嫌弃的感觉,于是表情更臭了一点:“无所谓,只是借此观察那些人的反应,有这张脸就够了。”
“对方可是FBI哦。”
“蠢货而已。”
“阿啦,太过小瞧那只小猫可是会吃大亏的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