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门,池夏声便闻到了一股咸咸的海风气味。
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黑夜中偶尔会有盘旋在天空中鸣叫的海鸟飞过。
虽然依旧被蒙着眼,但是池夏声也大概能判断出一行人应该是在离海边不远处。
海市是个港口城市,对外贸易发展迅速,海外商贸业占了整个城市商业的百分之三十左右。
只不过在发展的历程中,一些太多偏僻、地理位置实在不好的港口逐渐被人们遗忘、废弃。
这些废弃的港口见证了海市兴衰的全过程,但是最终也只能在繁盛之后黯然退场。
只不过如今这个小港口却被这些绑.匪用来绑架藏人,躲避追捕。
潮湿的空气也扑在池夏声的脸上,倒是略微润湿了一下他皮肤上的干燥。
不过这种雾蒙蒙般的水汽还是太稀少,完全没办法缓解池夏声体内深度缺水的症状,反而加重了他对水的渴望,浑身躁动的感觉更加明显。
原本曾经只会干裂的小腿皮肤,一路向上蔓延,最终让池夏声的手臂也跟着干裂开。
裸露出来的一截手臂接触到微咸的水汽,像是干涸的小溪一般,枯裂的纹路得不到满足,疯狂的想要渴求更多。
到了港口,在池夏声被推搡上船的时候,他腿上的牛仔裤意外被船边尖锐生锈的铁片划开了一道小口子。
布料的刺啦声在众人忙着上船的脚步声中并不明显,只是池夏声感到小腿微微有些发疼,不过似乎并没有流血。
在黑夜的遮掩下,所有人都没有看见,池夏声牛仔裤下露出的并不是如往常一般白皙的皮肤,而是浅蓝色如宝石般流转着光芒的鳞片。
等所有都上了船后,池夏声才总算被撤下了黑色的蒙眼布,看清楚了他们如今所在的地方。
绑.匪十分精明,在苏家准备好轮船后,便要求将船放在固定的位置,他们自己人上去检查一番,确定没有追踪设备后,才带着两个人质乘船离开。
此时他们已经开出了海面一段距离,原本陆地棕褐色的影子在夜晚的笼罩下只能看见一个黑色的轮廓。
海边逐渐有一抹浅淡的光亮从东边升起,只不过那丝亮光还是太过微弱,连海平面都无法照亮。
原来已经到了第二天的凌晨,池夏声微微眯着眼想,转动脖子看向远处的大海。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依旧被绑着,但是池夏声心内却莫名不觉得害怕。
甚至望着无边的海洋,他还生出一股如果跳下去,应该体内的缺水的燥意就会立马平复下来的想法。
池夏声觉得可能是自己太难受了,体内干涸的感觉已经隐隐让他有些头疼,甚至快要炸裂开了一般。
***
苏家人在准备好轮船和现金之后,便乘坐另一艘轮船在暗处跟着。
虽然那些劫.匪说等到他们安全开离出去之后,会把两个人质用救生艇放回去,但是对于他们这种凶残的绑.匪的话,苏家人是一个字都不相信,完全不敢懈怠的跟紧了他们。
船上的绑.匪看着逐渐远离的陆地,心里也都松了一口气。
甚至有两个绑.匪还想要提前庆祝一下,被领头的大哥直接一拳头打在了脑门上。
“庆祝什么?!这才离开多远,指不定还有人暗中跟着咱们呢!”
其他几个绑.匪都不敢再说话,缩着脖子,觉得现在确实也没到欢呼的时候。
“老大,如果咱们顺利逃出去,真的把这两个人给放了?”
那个领头老大啧了一声:“不放能怎么办?我们是要钱!如果真的到时候撕票,就算我们能逃到国外,以那种豪门的实力,我们迟早也得被他们弄死。”
还不如拿到钱就赶紧跑人,这才是干他们这一行最明智的做法。
毕竟对于那些个有钱人来说,损失点钱或许没什么,继续赚就是了,但是一旦孩子被弄死了,有些人能疯狂的追杀你到天涯海角!
他们在海外又没有势力,撕票是最得不偿失的一种做法。
听了他们的话,站在甲板上被看管的苏迟眠和池夏声都微微松了口气。
看来这些绑.匪只图钱,那他们的安全应该是有保障了。
但是还没等他们多缓两口气,池夏声就看见当初砍晕自己的那个“保安”急忙跑了上来,喘着粗气开口:
“大哥,那些钱不够!”
听见这话,船上所有人的心瞬间被提了起来。
池夏声心脏也是一缩,目光从绑.匪的身上移向深黑色的海平面,沉默的阖了下眼。
苏迟眠不着痕迹的轻轻瞥了一眼池夏声,才将目光放在对面那些人身上。
“少了?少了多少?!”
大哥声音极其的粗犷,整个人长得也是五大三粗,脸上的横肉一颤,让池夏声的心都跟着沉了沉。
“估计得少了有一半。”
毕竟才过去不久,苏家人又十分狡猾的将钱全部拆散开,堆在底下船舱内的屋子里。
那两个过去点钱的绑.匪年龄小,看见这么多钱的第一眼眼睛都直了,哪里能看出少了一半呢。
毕竟他们还是生平第一次见到过亿的钱,一个亿还是两个亿,望过去根本看不出来。
他们刚开始还沉浸在数钱的快感中,但是这并不是一沓一沓的钱,而是一张张的散开,他们点了十多分钟,只觉得手酸眼累。
一个脑子稍微转的比较快的人看着这么散的钱,眼珠子一转,觉得有点不对头。
“这钱也太散了,他们怎么不直接捆成一万一沓的给我们?”
两个人都咂摸出了一点不对劲,便干脆想了个称重的法子,将钱全部放在麻袋里,估算了一下所有钱的重量。
因为没有称重设备,两个人是用自己提起来的最大重量的方式来估算。
忙活了好一会儿,才大致估摸出了一个结果。
一个亿的钱,应该最起码有一吨重,两亿便是两吨。
而船舱内的钱的重量,虽然只是个估测,也是也远远没达到两吨。
听他们这么一说,领头的大哥救狠狠锤了下轮船的栏杆。
他一拳头下去,那栏杆甚至被打的微微有些变形。
“妈的!有钱人的心眼果然够多,要不是你聪明,就要被蒙混过去了!”
此时离他们出发,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轮船也已经越开越远,陆地已经逐渐缩成了一个小黑点,快要望不见。
“这踏妈的苏家就是阴险!本还想着过个几分钟把两个人放回去,现在老子不想放了!”
那个领头大哥的脾气也是个爆的,他性格粗重有细,知道苏家人肯定还在跟着自己,便只拿掏出了当初对话用的手机,直接给对方喊话:
“喂,苏成建,你奶奶的!敢蒙老子是吧!是不想让你儿子活命了?!”
苏成建在接到电话的第一秒,就知道这些绑.匪应该是发现钱不对了,果然一听,苏成建脸色就变得铁青了不少。
他确实想要用这种小把戏来蒙混过关,或者拖延一段时间也行。
“我没有蒙你,我又不确定你会不会放人,万一钱给了你你把人撕票了怎么办?我岂不是人财两空?”
不得不说苏成建不愧是见过大风大浪的,这时候也丝毫不心虚,两句话就唬住了绑.匪大哥。
“好,那你说,另外一半的钱在哪?!”绑匪大哥又忍不住骂了两句脏话,但还是耐着性子说:“你赶紧把钱给我,否则别怪我真的把你俩儿子个扔海里喂鲨鱼!”
苏母在旁边听见这话,脑袋一晕,血压升高,差点没直接仰躺过去。
不过她用指甲狠狠掐着掌心,才勉强保持了冷静。
苏瑾风在一旁也是急得不行,但他还是个毛头小子,处事太慌张,差点没直接喊出赶紧把我弟弟放了这句话。
苏成建冷静了几秒,才张嘴回答:“另一半的钱在我的船上,我不能相信你,就像你不信任我一样,你先把人给我放回来,之后我会把剩下的钱给你。”
绑.匪也不是好糊弄的,直接冷笑了一声:
“我可不相信放了人之后你会乖乖把钱给我,你这种人最是阴险狡猾,我只能给你放一个!另一个你把剩下的钱给了我才会放!”
绑.匪被苏成建这一招搞得憋闷不已,恨不得直接杀了池夏声两人泄愤!
能给他放回去一个,也是绑.匪将脾气忍了又忍,为了要后面这一亿罢了。
绑.匪大哥看了眼紧缩在甲板上的两个人,冷笑了一声,心说你敢玩我,老子也不让你好过!
“我给你两分钟时间,你思考一下要放哪一个,过时不候!”
将这种问题抛给对面的苏成建,绑.匪大哥才阴狠的扫了一眼甲板上的两个人。
“我可是给我你们爹机会了,他给我一半的钱,老子也是讲信用的,就放走一个!哈哈,现在就看你们爹选谁了,到时候如果苏成建那个王八蛋不给钱,就别怪我心狠崩了另一个!”
绑.匪大哥这时候还有空忙着看好戏,毕竟能给苏家添堵他可是求之不得!
池夏声听了绑.匪大哥的话,心里算是彻底没了指望。
他就说不可能这么一帆风顺,果然在苏成建心里,他是不值得用那么多钱来换的。
另一边的苏迟眠倒是心底略微放心,他一点都不怀疑苏父苏母对他的宠爱,因此十分笃定自己会是那个被先救走的人。
至于后面池夏声能不能被救出去……
苏迟眠觉得对方救不出去才好!
池夏声的存在只会时刻提醒着苏迟眠,自己是个抱错的假少爷,不是苏父苏母亲生的儿子!
就在两人心思各异的时候,电话那头果然传来了信息。
绑.匪看了一眼消息,指了指两人:“他们谁是苏迟眠?”
另一个小弟认识苏迟眠的长相,直接将人拖了过来。
“对面让换他下去,你去把他扔到救生艇上。”
苏迟眠在知道自己能走了之后,原本灰蒙蒙的眼底瞬间有了亮度,几乎是小跑着跟着绑.匪走下了船舱,坐上了救生艇。
在离开船舱的那一刻,苏迟眠就瘫倒在救生艇上,狠狠舒了口气。
随后苏家的轮船开了过来,十分迅速的将苏迟眠救了上来。
苏母看见被折磨的神形憔悴的儿子,眼泪差点没直接流下来。
但是她只能忍住,不敢显露太多。
毕竟池夏声才是自己的“亲儿子”,她绝对不能让苏成建察觉出什么。
“妈!”
苏迟眠倒是没有管那么多,直接扑上去朝苏母好好哭了一通。
“谢谢妈,要不是你们救我,我真的会被扔下去的,那些人真的太吓人了。”
苏迟眠哭的小脸脏兮兮的,眼泪怎么也止不住,沉浸在被救之后的喜悦之中,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情感宣泄。
苏母没办法揽着他好好哭一场,只能含着泪点头:
“不用谢我,这是你爸的意思。”
虽然苏母救苏迟眠的心情十分迫切,但是家里在这种大事上真正有权利做决定的,只有苏成建。
在选择救人的两分钟里,苏成建眼神里没有犹豫,只有对自己和池夏声的愧疚。
苏母看他这种眼神实在太多回,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对方是什么意思。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期盼什么,含着泪的眼底是掩饰不住的冷漠麻木。
果然,在这种生死抉择面前,苏成建还是如此的靠不住!
苏母心里不断的冷笑,但是面上还是悲切地看了对方一眼,然后依旧温柔的点头支持他的决定。
在一起做夫妻二十多载,苏母从来没有忤逆过苏成建的任何抉择,温柔大方的形象从一而终。
只不过苏成建的态度,仍然是扎在苏母心底的一根刺。
这根刺从二十年前就已经扎下,此刻又重新在血肉里翻捣着,让她的内心更加千疮百孔、鲜血淋漓。
她知道,从放弃池夏声那一刻开始,连带着被放弃的,还有自己。
***
苏成建还没有进来,他还在甲板上和绑.匪通电话交涉。
如果可以,他自然是想将池夏声一并救回来,但是现实却不允许他这么做。
苏瑾风在一旁,脑子已经彻底木了。
他自然是偏心苏迟眠的,但是也不想看池夏声这么被威胁死去。
但是如果让他来做决定,或许……
苏瑾风猛然握紧了拳,看着苏父,突然有点想问对方,如果被绑的人是自己和小眠呢?
那他还是会无条件的选择苏迟眠吗?或者会为了不让苏家陷入商业危机,而选择少给钱放弃自己?
苏父的果决让苏瑾风心底有些不舒服,虽然池夏声性格再不讨喜,但他也是苏父亲生儿子啊。
还没彻底继承苏成建自私自利思想的苏瑾风,神情已然变得茫然。
苏父打着电话,在苏迟眠被救下来的那一刻,心底的急躁就已经逐渐平静了下来,剩下的只有尽人事、听天命。
他已经尽可能的在用话术拖着绑.匪,但是他就算能拖住一时,也不能改变自己不会将一亿给他们的事实。
已经暂时休整好的苏迟眠此时还有点恍惚,他刚从生死关头走了一遭,手还是抖的,但依旧听从苏母吩咐,给苏父递上了一杯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