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北生的这个嗯,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都说得十分艰难。
陈驰沉默了下,很认真地看着他:“宋北生,如果你肯说的话,我其实还是想问,你到底在怕什么?”
宋北生这次的沉默很久,但是陈驰一直没说话,只是很安静地坐着等他。
虽然他也不知道宋北生到底为什么会这样,但是很显然的一点是,宋北生在某些程度上是自卑的。他的心中好像有一杆秤,不管秤的另一边托着的是什么东西,反正他永远被轻轻高举在上边儿。
轻飘飘的上不来,沉甸甸的又下不去,只有他一个人被高举在中间,很难捱。
又过了不知道多久,陈驰才听见他很轻地说了句:“……有没有可能,我只是不想出现变化。”
陈驰愣了愣。
“我很怕现在的生活又……不一样了。”宋北生说得挺艰难的,后边儿的半句乱糟糟得不成样,“我们很难,才能把日子过成现在这样。我不知道如果,就是再有点什么事,什么东西不一样了,我会不会重新……回去?”
陈驰轻轻叹了一口气,走到了他的前面,蹲了下来抬头看他:“那我呢?”
宋北生偏头看了他一眼。
“你觉得我算不算是一种变化?”陈驰看着他问。
“算。”宋北生说。
“会害怕吗?”陈驰问。
宋北生没说话。
“其实有些事儿吧,你没必要把后果想得太清楚。”陈驰伸了下手,往他头发上轻轻揉了下,“很多你担心得太早的事情,其实到最后根本不会发生。那你不是白害怕了吗?多亏呢咱们。”
“我只是担心……”宋北生抬眼看他。
“你离三十都还差着几年呢,”陈驰的手又往下移了点,“有什么可担心的?”
“我是说你。”宋北生说。
陈驰听着这话,笑了下,用力地搓了搓他的左脸:“我们这些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呢,一般来说不会想太多。”
“……你年纪还小。”宋北偏着往右侧了下头。
“以后的事儿谁也不知道,什么可能都有。”陈驰的拇指按了按宋北生的嘴角,往上微微提,扯出了个幅度不大的笑,“想不了太远,可以想近点……或者你也可以多想想我,别去想后果。”
“别再摸了。”宋北生皱了下眉,“痒。”
“哦。”陈驰点了点头。
宋北生的这个话题转得非常之快,弄得他一下子接不上自己先前的话,然后他又不知道该干点什么,只是近乎直觉地觉得宋北生的脸挺好摸的,手还是那么放着。
“我说的让你别再摸了,意思是让你撒手。”宋北生瞪了他一眼,一把扯住了陈驰的胳膊往下扯。
“我……忘了。”陈驰顿了下。
“哦,忘了啊。”宋北生挑了下眉,“那你洗碗去吧。”
“我?”陈驰愣住了。
“之前三水欠你的钱,折了一半算饭钱,现在时间到了。”宋北生看了他一眼,“要么做饭要么洗碗,你选一个吧。”
“那我还是,”陈驰回忆了下自己以前偶尔弄过的几餐饭,犹豫了没到两秒,就站了起来,“我去洗碗了。”
“洗的时候记得分开洗。”宋北生说,“第一遍洗洁精用绿色边边小抹布擦,第二遍冲水用黄色边边小抹布擦,第三遍……”
“你洗个碗怎么这么费劲儿呢?”陈驰瞪了他一眼。
“要是洗碗还不费劲儿,就容易吃一嘴洗洁精。”宋北生笑了下,“还是兑了水的那种。”
“那你一起过来吧。”陈驰说完了这句,转身就走。
“嗯?”宋北生愣了下。
“你。”陈驰扭头指了下他,“过来。”
“陈驰,你别告诉我你长到这个年纪了,连碗都不会洗啊。”宋北生笑了下。
“我他妈当然会!”陈驰冲他喊了句,接着迅速调低了音量又补了句,“就是洗得有点慢。”
说完他就头也不转地进了厨房。
宋北生从来也没对陈驰这种明摆着的大小姐有过什么家务上的期待。
刚刚突然提起这事儿,无非也就是觉得刚才气氛有点儿尴尬,说的话题他不愿意去细想,下意识的就逃避着给陈驰找事儿干。
但是他也是真的没想到,陈驰说他洗得慢,那就是真的慢。
“你能不能先全部过一遍洗洁精啊?”宋北生站在他旁边看了半天,最后实在是忍不住插了句,“按你刚刚的这些量,换宝儿来都能洗五遍碗。”
“哎我知道。”陈驰拧着眉头,“你先别说话。”
宋北生闭上嘴后还没到两秒。
“这么多?”陈驰往绿边抹布上挤了一点洗洁精,往宋北生眼皮底下一递,试探地问了句,“应该是够了吧?”
“……差不多吧。”宋北生叹了口气,“你拿这点刷个澡盆都快够了。”
“主要是我擦完一个碗,”陈驰握着抹布看他,“它上面就没剩下多少泡沫了,我怕下一个擦不干净。”
“擦得干净的。”宋北生说。
“我知道,所以我只是说我怕。”陈驰说,“那就是个感觉你知道吧?”
“不知道。”宋北生右手撑着台板,低头看了眼水槽里刚洗了一半还没到的碗,“你慢慢来吧。”
“那你别说话了。”陈驰拧开水龙头,“本来你在边上我就紧张,一说话我差点儿开始手抖。”
“那你叫我进来干嘛?”宋北生抬头看了他一眼。
“你确定你想听?”陈驰挑了下眉,偏过头对上了他的视线。
“……洗吧。”宋北生说。
陈驰低头乐了下,接着慢条斯理地开始洗碗,手上的动作慢吞吞的,看得宋北生总觉得陈驰好像在害怕把碗擦疼,手上看起来跟没力似的。
等绿色抹布彻底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成功退出洗碗舞台之后,陈驰在那块有些绿的黄色抹布和浅色卡其色抹布了犹豫了好久。
宋北生看着他半天没说话。
等到陈驰快把那两块布盯出洞了,他才开口说了句:“选左边那块。”
“哦哦哦。”陈驰一气儿蹦出了好多个哦,扯下那块黄色的抹布。
“这你都看不出吗?”宋北生的语气挺吃惊,“一块边边是黄的,一块边边是棕的。”
“靠。”陈驰笑了下。
“笑什么?”宋北生看着他问。
“你不是画画挺好的么,怎么形容颜色就一个字儿啊?”陈驰还是想笑,“黄的眼珠子,绿色边边,棕色边边……”
“你他妈形容人眼睛就黑黑的大大的,还有个什么圆圆的。”宋北生的语气继续回归了吃惊状态,“还有脸说我呢?”
“那我又不是搞文学的。”陈驰乐了。
“那我也不是专业画画的。”宋北生说着又补了句,“我还会洗碗呢。”
“不过你画得确实挺好的,老实说,我一开始都没想到你会画画。”陈驰笑了笑,偏头看了他一眼,“是以前学的?”
“以前东城区那边有个少年宫。”宋北生说,“人很多,只要晚溜进去五分钟,错开点名时间了就可以不用交钱。”
陈驰冲着他比了个拇指:“天才啊。”
“滚。”宋北生说。
“没,我是说真的。”陈驰笑了笑,“你就小时候学过那么一点儿,就画得真的很好看,挺天才的。”
宋北生看着陈驰慢慢悠悠地洗着碗,觉得他能把这么简单的一件事儿弄这么久,其实更天才。
属于那种隐藏条件下随机触发的天才。
等到快要收尾了之后,宋北生兜里的手机响了下。
“晚上牡姨不在,但是王达他们会过来,菲姐也会来。”宋北生低头回了条信息,抬头看向陈驰,“你等会儿要一块儿吗?”
“你们除夕守岁啊?”陈驰问。
“嗯。”宋北生点点头,“宝儿现在年纪还小,等到三年级了之后也得守。”
“那你能熬得住么?”陈驰看着他,“中午我感觉你也没真的睡着,一点儿动静你就有反应。”
“熬得了。”宋北生没多说这个,问了句,“那你跟不跟我们一起守?”
“我不知道。”陈驰说。
“你不是说过年你就一个人吗?”宋北生皱着眉头,“之前认识的人不是都不在这儿?还是你要出去?”
“我说的话你还记得挺牢的啊。”陈驰笑了下。
宋北生张了张嘴,然后又闭上了,默不作声地看了他一会儿。
“行了,不逗你玩了。”陈驰被他的反应弄得乐了半天,低下头接着给碗冲水,“我本来以为今天回不来的,前两天在微博说了,除夕夜就直播一下,所以今天晚上可能……”
“直播?”宋北生愣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