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眉发来的定位不算远,宋北生跟着导航，走到了一家看上去很高级的大楼下。
这个时间点应该算是午休时间，里面来来往往的人很多,脚步都挺匆匆，看上去有种很统一的感觉。那种气质对宋北生来说很陌生,但他一眼就能看得出。
是些读过书的正经人。
他低头给粗眉回了个消息，跟他说到了。
粗眉那边儿回得很快。
—生哥，就在八楼,你右拐应该就能看见，很显眼的招牌
—谢了
宋北生回了消息,又切出去看看陈驰十分钟前发来的照片,他站在大楼底下看了眼周围来往的人群,哪哪儿都是陌生的开始,可这张照片和这条信息,又让他心里有种踏实的暖意。但这种与以往任何工作经验都不一致的应聘,带来的压力也是很实际的巨大。
对于他来说，这种压力不仅仅是来源于聘不聘得上。
陈驰拒绝了回家，甚至就这么个从没出过象牙塔，从各种方面来说都不是很能委屈自己的人，也开始试着做一些没做过的事。
就算不只是为了他，那也是一种突破与成长，宋北生不想就只有陈驰一个人在往前走。
他想跟上。
这个工作是粗眉介绍的，前几天是各行各业辞职高峰期，宋北生自然而然就在车厂帮忙,休息的时候忘记聊到什么了，无意中说过要找一份稳定的工作。
粗眉当时没说什么，但是过了两天,忽然给他发了条信息，说是老婆的亲戚家里有个活，工资还行，但不高，主要是工作时间比较活泛，说出去也好听，问他要不要试试？
宋北生顿了顿，想了五分钟，就回了个行。
工资对他而言不是最有诱惑力的，多一点少一点都无所谓。一个是没那么大物欲，还一个就是以前干过不少事儿，工资都是高得不行，还是算时薪，但很危险，一个不注意人就差不多了。
主要是后边儿两点。
时间活泛好调整，就能顾得上家里。
至于说出去好听……虽然他不太在乎这个，别人也管不到他，但毕竟谈对象呢，真到见家长的时候，有份稳定体面的工作，总是能拉回一些印象分的。
虽然拉不拉的，就凭他是个男的，本来也为数不多吧。
宋北生一想到这儿，又有点儿发愁。
不过没来得及愁多久，电梯忽然响了一声，墙上的红点跟着亮了下。他走进其中一部电梯，才发现那部直梯居然只升奇数楼。
这种高级的电梯，以前听都没听过。
他飞快地看了圈周围跟着上电梯的人，在一群看起来很像那么回事的白领里边，连空气都不是熟悉的了，浑身都感觉不太放松，不自然到了极点。
边上有两个女生笑着聊了两句什么，不过具体的没听清。
还有个挤到里边儿的男人，朝旁边说了句：“麻烦按一下九楼，谢谢啊。”
“哦。”另一个人点点头。
宋北生舔了舔嘴唇，一下子没好意思开口说，步子也跟僵住了似的没法往外走，只能是坐到三楼又下了，重新换梯上了八楼。
宋北生走到那块所谓很显眼的招牌，一个画风很特别又很大的泥巴树桩图片，他研究了两秒这张图，觉得要是换陈驰来，估计得嫌弃死，笑了下偏头往里看了看。
这一眼看就又有点儿愁。
当时答应这个面试的时候，他以为是个服务性质比较高的行业，服务员，售货员或者公司小跑腿和推销员之类。
但是对着粗眉发来的消息，他就沉默了好一会儿。
最后还是回了个谢。
工作的内容比较在意料之外，这种工作要放以前，他想都没想过。但不管怎么说，还是想要一个工作的，何况他这个条件也没什么太大范围可挑的，粗眉给介绍的这个应该是最好的那一批了。
况且这不是，来都来了。
站在门口停了两秒，又给自己做了半天的心理建设，宋北生深吸一口气，推门走进去。
门的隔音效果做得不错，一打开门就迎面听见一阵闹腾，吵吵嚷嚷的。进门之后他又往后看了眼，见刚才跟他一块儿下电梯的那人没跟上来，应该不是跟他目的地一致的，才撒手松开了门。
门关上之后有个风铃的声音，很清脆。
布置风格也跟这个风铃似的，带着点清爽的童趣，看起来跟外边儿那个审美成迷的招牌简直不像是同一家店。
“您好先生。”前台的一个小姑娘眼尖地瞅他一眼，又往他身后看了看，立马笑了起来，“请问是有预定吗？是不是早上联系过我们的那位陈先生？”
“不是。”宋北生说，“我是粗……王鑫介绍来的，过来应聘。”
“哦。”小姑娘又笑了，“我记得的，宋北生是吧？”
“嗯。”宋北生点点头。
“那你要不先坐这儿等一下。”小姑娘说，“我们经理刚才跟客户聊事情去了，不过马上就能回来。”
“没事，好了之后，麻烦你叫一下我就行。”宋北生说。
“好嘞。”小姑娘看上去挺开朗的，没说两句就自然熟了起来，冲他笑了笑，“哎，这几天差点忙疯了，还好你过来了，之前听说有人要来应聘，全部都高兴坏了。”
“不至于吧。”宋北生也笑笑，刚刚进门他就把视线范围内的布局看了一遍，里面的人也看得七七八八，“这不是人很多吗？”
“多是多，但客人难搞啊。”小姑娘立马压低了声音，飞快地瞟了眼一边，“现在是还好的，真到人多的时候，再万一哪个闹起来了，不得了。”
现在的人对客户都这么口无遮拦的吗？
宋北生笑了下：“你说这些，不怕人告个状？”
“在这儿干的都会理解的，要连说都不让说，老板得给我们加个心理咨询费了。”小姑娘笑着叹口气，“要是准备留下来，就好好干吧，我们真的需要你。”
“嗯。”宋北生笑笑点点头。
小姑娘把他带到一间小房间里，又给他倒了杯水，冲他握了下拳就出去。
宋北生想了想，又拿出手机跟陈驰发了条信息。发完之后，对方没有马上回复，可能是有事。点开那张修好的照片看了三秒，宋北生笑了下，点击保存，又切出页面换了张锁屏壁纸，换好后欣赏了一会儿。
拍得是真的不错。
驰哥终于重新帅气了回去，好歹是洗掉了之前那张照片在他心里留下的丑爆了的印象。
—我有点儿紧张了，这边的气氛太火热
陈驰低头盯着这条信息，说不清是什么感受，总之就是躁动，非常想要立刻搂住可爱爆了的对象吧唧连着亲好几口带响的口水啵儿。
可惜不行。
起码现在不行。
陈驰非常无奈的叹了口气，回了条消息。
—放松，深呼吸
—要是成了回去驰哥给你表演马杀鸡，唰唰唰唰唰……
这个唰连着打了一长串，还没打到不想打，一旁小桌上趴得瞧不见脸的彭三水就抬起头，扭头看他一眼，转过卷子把笔尖点上去问：“这是什么？”
“我看看。”陈驰侧过身，凑过去低头看。
“就是这个，倒数第二浮力的这个。”彭三水说。
陈驰盯着这套题目看了看，拿过笔连着划了好几个关键词，又翻了下课本，点点其中的一道公式：“你就是，你先分析它的状态，所有跟力有关的思路，就是从这个开始的，然后你再结合题干去……”
“浮的。”彭三水说。
“我的意思是，这是物理题，你不能看图写话你知道吧？”陈驰无奈地张了张嘴。
“那也是浮的。”彭三水说，“这是浮力。”
陈驰闭了嘴，看他一眼。
彭三水没什么表情的冲他挑下眉。
“谢谢你啊，我不瞎。”陈驰没好气地说了句，拿笔戳了戳纸，“看我干嘛，看题！”
“哦。”彭三水收回视线，嘴角勾了下笑。
好不容易把这套题解释完了，陈驰又自己出了道类似的题型给他做，换了个已知条件，但思路是差不多的，就是代入量换了个未知数。
彭三水这道题倒是解得快，没两分钟就写完了。
“所以我跟你说，你但凡是不跟我抬杠，早没那么多事儿了。”陈驰看了看解题过程，拿笔往上打了个勾，“你信不信就你刚才跟我抬杠的那点时间，你早能写完作业了，又不笨的，这不是一说就会吗？”
“现在是会。”彭三水把纸往边一丢，后仰靠着椅子背，“到时候就忘了。”
“所以要多做，我毕业这么多年了，不重新看书我也不会。”陈驰说。
“烦。”彭三水踢了踢小桌底下的横板。
“怎么？”陈驰问。
“没什么用，麻烦，难，学了还是得忘，工作又用不上。”彭三水踩着横板用了力，前面两条椅子腿顿时腾空，几乎是全部的重量都压在了剩下两条椅子腿上。
很细节。
技巧性很强又十分危险的动作。
特别是在屋子本身不大，椅子后边就摆着好几个有棱有角的实木大箱子的情况下。
陈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抬手按住椅背往前猛地一掰：“好好坐。”
彭三水一下子没稳住，整个人都被他这一掰抖了下，脑门直接咣当一声砸在了桌面上，双手慢一步从桌底下抽出，两只脚踩着地才勉强撑住桌面。
他瞪眼陈驰，眼神里终于有点儿情绪：“你干嘛？”
“怕你磕了。”陈驰竭力憋着笑。
“操。”彭三水移开视线，回应得简短而有力。
“行了，过会儿再聊这些少儿不宜的吧，你先把剩下两道题做了，再把前三个单元的英语单词也背了，完事儿之后带你出去吃个饭。”陈驰说。
“不用。”彭三水皱了下眉。
“这都四点了，照你这速度，六点之前能不能做完都不一定。”陈驰又低头看了眼信息，宋北生还是没回，陈驰啧了声，抬头冲他挑下眉，反问一句，“不饿？”
“我等会有事。”彭三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