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采访[下]
正值新春。
伊集院财团高层的新年酒会,照例在PSG酒店的顶层宴会厅举行。
去年年底的年末会,从来独自出席的财团掌权人伊集院和臣,第一次选择携伴参加。
他带来的人,是他的恋人望月慈郎。
高层们说惊讶也不惊讶,各位夫人亦然。对这些老狐狸般的狡猾高层来说,自家这位年纪轻轻就手段雷霆的家主,心思虽然难猜,但他的手腕,他们都很熟悉。自从伊集院和臣上台,展现出比传言中更厉害更狠的行事作风,他们都收敛了手脚,并对家主的一举一动高度关注,生怕一时不察,没能及时领会家主意思,走到逆水的局面。
所以,有伊集院和臣去年下半年来一系列举动作为铺垫,外界人士可能还看不清关联,不知道伊集院晴=望月慈郎,但加上风早院长曾亲自陪伴望月慈郎出入伊集院医院的前提,如果他们这些高层还不能推测出真相,还不能领会家主的意思,让自己或家人在新年酒会上冲撞了望月慈郎,那真是可以回家养老了。
有去年打的基础,这一年来,几次内部高层聚会的场合,伊集院和臣都带了望月慈郎出席。两人那网上“着名”的对戒,更是两三年前就被伊集院和臣待在左手无名指,从未摘下。
如此这般,望月慈郎的定位,在高层内部已然清晰明确,那就是伊集院现任家主认定的伴侣爱人。
与之相对的,几乎被家主作为继承人培养的大小姐伊集院弓弦,事实上并未得到伊集院和臣的亲口承认,定位不明,但在伊集院和臣年富力强的现在,高层们更不敢置喙此事。
今年新年酒会,陪伴家主一同出席的,自然还是望月慈郎。
高层们早已接受了这个现实,内心毫无波动,但说实话,这家伙实在是长得过于帅气,又是个知名绘本作家,加上去年那本感人至深的自传《囚徒》,很多高层夫人都对他产生了爱怜之心,连带着还觉得现任家主伊集院和臣是个深情人物,名门闺秀出身的豪门夫人们,私下谈起他俩来像是少女粉丝,每次宴会都期待他俩联袂出席,让高层们酸醋不已。
开场不久,和臣作为伊集院财团的掌权者,去礼台准备致辞。
说实话,慈郎还是不习惯这类场合,他毕竟不是出身于这样的阶级,无论绘本作品为他赚了多少钱,他始终觉得自己是个平民百姓,并且认为事实上依然如此,所以无法对所谓上流阶层产生归属感。倒不是说出身决定一切,确实也有努力攀登、超越出身的人在这种场合如鱼得水,只是慈郎自身心情是这样。
不过,既然和臣希望他出席,和臣解释过,他们共同出席这类场合,反复宣告他们的关系,本身就是一种表态,这有助于慈郎隐瞒身份,既是一种震慑,也能带来额外帮助,以至于万一某日身份暴露,这表态对后续诸多问题的解决都有一定益处。而且和臣已经充分为他考虑,知道他不习惯,一年中只有少数几个重要场合让他陪同,所以时至今日,诚实而言,慈郎内心是怀抱被和臣爱着的心情出席的,并非不愉快。
眼下,慈郎正单独与一对高层夫妻谈话。
这对年迈夫妻已是满头银丝,眼神却比一般年轻人还要敏锐,身上的高档黑色和服即使是慈郎都能看出出自名家之手,他们二位是伊集院财团最正统的嫡系高层之一,姓竹屋,是竹屋家的家主及家主夫人。
竹屋助理正是出自这家的旁支。听竹屋助理吐槽说,主家家主及夫人都是古板严肃的类型,竹屋助理大学时,常因太过爱玩被叫去主家好一顿训斥,但以慈郎亲身体验,这对年迈夫妻倒是慈祥和蔼。
慈郎对他们也很尊敬,撇开慈郎本身对长者的礼貌,即使以前竹屋家是伊集院家家臣般的属下,在这个年代,利益关系早已代替了从属关系,以他们二位的年龄资历,完全算得上是和臣的长辈。
在进行一番这类场合标志性的无实质内容的友好对话后,竹屋夫人与家主对视一眼,由竹屋夫人再度看向慈郎,文雅地笑着,夸奖道:“那本书,很诚实呢。”
慈郎一愣。
说实话,这个宴会厅里,看过那本《囚徒》的人应该不少,但还没有人在慈郎面前直接提起,部分很有同情心的高层夫人,也仅是在聊天时,向慈郎含糊表达一些爱怜、鼓励的话语,是怕慈郎尴尬也是怕惹怒了伊集院家主。
慈郎本身也比较迷茫,如果有人想和他谈论这本书,他也不介意,不过,在《囚徒》交稿后,这本书,甚至人生的那个阶段,对慈郎来说,感觉像尘埃落定,再没有什么好说了。
因此,去年《囚徒》刚出版发行的那半个月,他并不在国内。
慈郎认为绘本的成功有运气成分在,所以想要继续深造,正好,花田清老师根据他的创作特点,为他推荐了一个在欧洲举办的绘本交流沙龙,有不少海外绘本大师参加,而且还有课程讲座,是难得的学习机会。
当时慈郎唯一的顾虑是离开和臣,和臣会不会睡不好。
但和臣不以为然,直言:“既然绘本创作是你想要一生从事的事业,那你不抓住重要学习机会就是傻瓜。只不过是半个月,‘我睡不睡得好’根本不该成为你衡量参加与否的条件。再说,你不是很想养我吗?”
为什么大猫总是能说出极度理性的温柔情话?
为什么和臣这么这么好?
慈郎想不明白,但一辈子都不想想明白。
出国前,两人在夜晚闲聊时,想到《囚徒》就要出版,虽然慈郎出于厌恶“罪犯崇拜现象”的心理,不愿矫饰,坚持用这个书名,但出版前夕却难免忐忑,他拜托和臣用最理智的旁观角度推测一下这本书会带来的反响,但和臣说他不是专业人士,把这个话题绕了过去,只说“没必要担心”。
结果,作为全新真实写作系列推出的第一本书,由望月慈郎书写的《囚徒》,一举夺得多个畅销书榜的榜首位置。
这还是走传统文学路线的里滨文学出版社第一次在市场取得这么好的成绩。
根据黑川君的反馈,他们内部编辑会议,对这本书卖得这么好市场表现做了分析,认为由望月慈郎这个曾全国热议的新闻人物书写,在出版社多年积累的严肃声誉的前提下,最大程度发挥了本书通俗易懂、内容真诚的优点,优秀的读者口碑通过网络发酵,才带来如此火爆的局面。
正面评价类似:“真诚动人,看哭了很多次”“虽然以前笑话过他蠢,但经历了这些后,他还一直强调更多类似案件的受害者是女性,对他有了改观”“看完很有感触,尤其是出狱后的苦日子,能咬牙走过来真是不容易,虽然作者没有透露现在具体的职业和生活状况,但从书中看是有了不错的好转,希望越来越好”“一个前科犯都能察觉到社会不健康的‘病态人格崇拜’,包括崇拜shā • rén狂和斜教徒,很多媒体人却忽视这些,只追求流量,放任无底线的恶人出现在节目上,真是奇葩社会”。
负面评价类似:“炒作吧?什么时候上节目?”“经纪公司代笔枪手找得不错,我差点都信了”“恶心,根本和那个春日美怜是一路货色”。
慈郎看着完全超出意料的巨额稿费单,激动地意识到自己的养猫大业前进了一大步,根本没把负面评价放在心上。
而望月慈郎在出版了《囚徒》后,这一年多来再度销声匿迹,根本没有出现在公众面前,确实如书中所说,“希望自己的真名永远不会出现在任何报刊媒体上”,所谓炒作的阴暗猜测不攻自破,更多人将关注度回到这本书本身,《囚徒》的书评又更好了一点,书中着重提到的女性被借贷受害人、崇拜病态人格、监狱老人与前科犯歧视等问题,都在一定程度上引起了社会讨论。
这正是慈郎的本愿,所以对他来讲,书写这本书的目的已经完成了。
竹屋夫人如此直言不讳地提起,着实令他惊讶。
但慈郎很快反应过来:“这……谢谢。”
他有点儿不知道该说什么。
竹屋夫人笑容和蔼,慢条斯理地解释道:“我与我家先生,都是《里滨书房》及里滨文学出版社的忠实读者,最初这个新系列推出时,看到是陌生新编辑的选稿,又是那么有噱头的话题人物,我们对出版社有些失望,是完全没打算购买的。后来,是家里小辈说‘写得很好呢,值得一读’,我们才将信将疑地买来一试。读过才知道,是我们狭隘了,阅读中,就连我家先生都红过眼睛呢。”
听夫人这么说,竹屋家主皱起眉,很威严地咳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