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依然在下,纷纷扬扬,掩去所有的痕迹,只剩一尘不染的纯白。
松柏下的老人被迎面而来的冷风吹得一哆嗦,默默盖上盒子,决定今日先到这里,准备收摊回家。
小桌上他为了坑蒙拐骗特地做记号注释的小簿被风掀得到处飞,老人捡起掉在地上的簿子,拍了拍翻开时蹭到的雪。
雪微微有些融了,将上面的字晕染得有点模糊。老人眯着眼,勉强看清了上面那一个“辰”字。
上面写道:鸳鸯瓦冷霜华重,翡翠衾寒谁与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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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人道:最是薄情帝王家。
那个站在最高处的人,好像都注定是天煞孤星的命,永远无法拥有真情。
无论主动,还是被动。
容许辞早就知道这个道理。
只是在那段日子里,朝堂阶下,江河山川,gāo • guān贱奴,将这千万年来不曾改变的四季搅成浑浊的颜色,沉淀在模糊不清的磨砂玻璃下。
而时倦却将它染上风月的绚烂。
让他在层层叠叠的枯叶下,窥见隙间的天光。
哪怕后来当他独自坐在凉夜时高高的阁楼上,最先想起的,也永远是那个人唯一一次将吻落在他手心上时,刺破心房流出滚烫的血。
哦,还有随后而来的那深入肺腑的疼痛。
那时两人正站在京城照仙楼的雅间里,一根细长的银针从背后刺入他的心脏,而末端却正好被时倦捏在手里。
容许辞身子一晃,紧紧抱住了面前的人,指节扣得发白。
嗓音因为压抑着,听起来沉重又低哑:“阿倦……”
时倦拔出银针,淡声回道:“嗯。”
少年心里忽然乱得一塌糊涂。
明明之前被对方亲手扎进心脏,他也不曾这般慌乱。
……太平静了。
那样的语气,仿佛在说一件毫不相关的事物。
时倦看他半天没有开口,问了句:“很疼?”
那一针造成的伤口其实非常小,真正作用的也不是人。
而是对方体内那安逸了数年的蛊虫。
被压抑到极致后的反弹就像拉到系数内顶点的弹簧,回头时能鞭笞得拉它的那只手皮开肉绽。
容许辞轻轻闭了下眼,呼吸间冰冷的空气进入肺腑,冻得他心脏都在发颤。
他要竭尽全力才能勉强克制着自己声线的平稳:“你想要什么?”
钱?权?亦或是单纯的怨恨今日忽然爆发?
时倦摇摇头:“我要走了。”
少年从未想过,原来真的有人一句话能拥有这么大的力量。
倾听者在这话里苦苦挣扎,到头来却只能被扎得鲜血淋漓。
他死死搂着对方的腰,手臂由一开始的疼痛变成知觉退化的麻木:“为什么是今天?”
明明之前有那么多机会。
如今距当初在丞相府两人相识已经过去了将近三年。
容许辞对他从来不设防,若是真的想走,为什么之前还要留下来?为什么非要在他终于开始相信这一切是真实的时候选择离开?
他听得出来,这个“走”不是平日里单纯的在京城□□,而是真正的,远至天涯的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