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看得出来,席霄是匆匆赶过来的,他身上还带着风尘仆仆,但脸上蕴着的亲和笑意,却和平常没什么区别。
周暄暄拉着席霄,去了片场一处不怎么起眼的地方。
席霄一边走着,低垂眉眼,看着那只抓着自己的手。
她的手比他小多了,只能握着他几个手指。她的手指纤细,甲床窄长,甲面干净漂亮,晕着淡淡的粉。
温和又柔软,和周暄暄的性格一样。
席霄的嘴唇浅浅勾着,不动声色的收回目光。直到站定一处,四下张望没有人,周暄暄才松开了他的手。
看着周暄暄有些提防的模样,席霄觉得有些好笑,他故意问:“你这是害怕被看见么?”
周暄暄十分诚恳的点头,诚然这个剧组的人,不止一回见过她和席霄走得近,也从来没有什么绯闻传出去,更没有什么人在背后议论。但今天青云剧组,可多了一个人来。
陈同简,她的经纪人。
“我经纪人还没走呢,我怕她知道了……然后,”说着周暄暄不由自主的抬头,看向席霄,“我怕她生气,说我,不务正业。”
席霄只觉得周暄暄这话,既让人生气又让人觉得好笑。
他问:“不务正业是什么意思?”
这可算是问对人了,周暄暄背了那么多的成语、古语典籍,对怎么解释这个词语,还不是信手拈来。
她缓声解释:“有两个意思,一个是指不好好做本职工作,把心思放在其他事上,还有一个意思,是指你的工作,不太正当。”
她话很含蓄,但工作不正当,还能是指什么?
可不就是违法犯罪那些事儿了。
席霄赞同的点头,“那你有不好好拍戏么?”
周暄暄摇头。
“那就不属于不务正业。”说着,席霄帮她把发际上的珠钗扶稳。
仔细想想也觉得有道理,她谈恋爱,并没有影响工作,甚至前些时候,她不时的还能从导演那里听到夸奖。
周暄暄还是有些犹豫,“可是公司不给谈恋爱来着。”
乐语公司条约明文规定,艺人签约前5年,是不可以谈恋爱的。
这么想着,周暄暄掰着手指数了数。
而在他正在数着日子的时候,席霄的笑意却更深了。
她知道不许谈恋爱,但还是答应了他。
其实,他偶尔能看出来,周暄暄骨子里,不是那样谦卑柔顺,没有脾气的性格。
周暄暄突然抬头,看着席霄咧起嘴角,“我刚算了一个星期之前,我就已经签约5年了,可以谈!”
就是,她真要这个时候告诉陈姐吗?
犹豫间,周暄暄听见面前人的声音。
“12月9号考试吧,什么时候回江城,需不需要我送你?”
他的声音温和,却在周暄暄心底泛起了不小的涟漪。
“我戏还没拍完呢,就算拍摄很顺利,也得12月8号我才能杀青……”
说着说着,周暄暄就难受起来了。
江城和Y市的距离,她再清楚不过,就是坐高铁也得要七个小时,而且她看过高铁时间表了,发车时间是在凌晨一点。她就算不睡觉,在8点左右到了外室,但也得从高铁站,去江城师大吧,这两个地方开车都得40多分钟,还是在不堵车的情况下。
怎么算,她都不能在9点之前到达江城师大参加考试。
飞机的话,周暄暄也考虑过,但她查了航班,12月8号,根本就没有Y市飞去江城的航班。
也就是说,如果她今天不出发回江城,明天是很有可能来不及的。
“没关系,来得及。”
周暄暄看着他眨了眨眼,“来得及吗,Y市到江城,有600公里……”
席霄对着她的眼睛,十分肯定的轻声答应。
“来得及。”
他也就说了三个字,可这三个字,却让周暄暄的心渐渐平静下来。
她问:“您会和我一起回江城吗?”
“恩,等你拍完戏,我们一起回江城。”
得到了席霄的这句话,周暄暄再没有顾虑。也不知道怎么的,她对席霄就是有很强烈的信任感,他说过的话,每一句都让她觉得毋庸置疑,十分可靠。
场景已经布置好了,周暄暄回到片场,开始准备这一场戏份的拍摄。
这是周暄暄今天的第2场戏,也是今天的今天的最后一场戏,戏的内容,则是衔接周暄暄拍完的部分。
在那茶馆阁台之上,目睹偏僻一隅的凶案,再确认,那被行刺的人是谢无忧之后,周暄暄所饰演的康乐公主,慌不择路,朝着事发地奔去,而她的贴身侍卫言檀也紧跟其后。
皇城之内,天子脚下,居然有人敢当街行凶,可想行凶之人,已经肆无忌惮,胆大包天了。
况且,这被行刺之人还是谢无忧当朝重臣。
其心可诛。
谢无忧穿的是sī • fú,没有骑马,更没有坐桥辇,除了那身优于常人的皮囊之外,没有什么特别显眼的地方,这样都能引来刺杀,显然是有人蓄意谋害,但这时候,康乐公主已经想不了太多了。
她冲动的有些失去了理智。
那边刀剑无眼,打杀乱作一团,谢无忧在身边人的帮助下,勉力躲开刀剑。可敌众他寡,谢无忧总共就带了三个人,其中一个已经受了伤,应付起来力不从心。
铿锵声直直地撞入了康乐心里。
在她失去理智几欲冲过去的时候,身后的言檀抓住了她的手,制止住了她的脚步。
“公主刀剑无眼,您不要冲动。”
平时冷冷淡淡冰山一样的人,这时也是满脸的忧虑,一双剑眉拧得极紧。
康乐着急的眼睛都红了,眼眶里蓄着泪,想要挣脱他的手,一直扭动着甩动着,却又紧紧被他抓着。
“言檀你放开我,无忧……他,有危险,我不能就这么看着。”
她的声音发颤,都没办法连着串成一句话。
“公主,您就在这边,我过去。”
他们所在的位置,离那里约有七丈的距离,离得远,那边根本注意不到这里的动向,又是窄巷,周围没什么人,除了刀剑的铿锵声,几乎没什么别的声音。
康乐还想再说些什么,殷红的嘴唇嗫喏着,微微颤抖,但在她开口的前一刻,言檀劝住了她。
“公主,你若是相信我,就在这里待着,如果您牵涉在其中,我没办法分心保护你。”
康乐低垂下头,犹豫片刻后,微微晗首。
镜头切近,把周暄暄的情绪全部记录。
她慌张无措,眼眶洇红,睫毛上都沾着点点泪花,额头鬓间因为担心,浸出一些细密的碎汗。
看见言檀转身朝那边过去,浑身肃杀之气,康乐急促的呼吸才渐渐平稳下来,可手还是紧紧的攥着衣袖,昭示着她的不安。
言檀是康乐的皇兄,如今的太子殿下挑出来的武功高手,即便在皇宫之中,身手也是位居前列的。他帮忙,她就不用那么担心了。
随着镜头的转移,关于周暄暄的戏份也就此告一段落。
她休息了会儿,看着岑安和唐黎情绪和台词俱佳的演绎,心里暗暗佩服。
“暄暄刚才那场戏挺不错的,表现的要比上午好多了,继续保持!”
分镜导演直白的夸奖,让周暄暄有些不好意思。
“好,一定好好努力!”
一个松弛缓和的心情,确实能让人保持高效的工作状态。就比如周暄暄,因为考试和拍戏时间冲撞的郁闷,导致她之前那场戏发挥的并不怎么好,而少了这个顾忌之后,她情绪的表露就更加流畅了。
分镜导演让周暄暄看了看自己刚才的表演。
不是她自夸,那挂在眼睫的泪,着实让周暄暄自己都大为震撼。
这哪是她呀,这简直和她判若两人了。
但这会儿,周暄暄却再也找不回刚才拍戏时的感觉了。
好像情绪只是当时那会儿,脱离了那个场景,那个环境,就再也找不回来。
但周暄暄也不在意,相反,她心情很好,只想着明天的杀青戏好好表演,甚至对此有些期待。
可真当开始拍这场戏的时候,周暄暄心里却有些打鼓了。
因为这要比周暄暄想象的困难了一些。
她的杀青戏,是在皇城门口。
她身着锦衣华服,头戴珠翠宝簪,一身繁琐却又美丽,可令人难受的是,她并不是站在地上,而是坐在马上。
不是马车,而是马。
到剧组的人给周暄暄准备了一匹高大的枣红色码,它腿很长,看起来温顺极了,马头上还挂着一串红樱,可爱又乖巧。
接下来的戏份很简单。
反贼谋事,封锁了皇城内外的宫墙,街上人人自危,皆是闭门不出,周围都是穿着甲胄的士兵,带着寒凉和冷漠,令人莫名后背发麻的危险。
谢无忧虽是文臣,此刻却要操着武将的心,去联系镇守城门的京卫军统领,而就在这路上,危机四伏,多的是藏在明处暗处的箭羽。
得知了这个消息,待在公主府的周暄暄夺门而出,从马厩里挑了一匹马出来,带着公主府的侍卫,策马赶向谢无忧途经的官道,想要帮忙。
而周暄暄就卡在这里。
尽管马是乖的,但周暄暄确实不会啊。
虽然说这策马的场景,可以有假马代替加上后期修图,可场景也要求,她要骑上这高头大马,有一个上马下马的画面。
周暄暄接过到剧组道具师给她递来的干草胡萝卜,摸了摸马儿的鬃毛,把吃的放在马儿嘴边,它用舌头卷起胡萝卜,在欢快的吃了起来。
马儿似乎很开心,吃完之后快乐的打了个响鼻。
吓得周暄暄下意识后退一步。
站在周暄暄旁边的岑安也注意到了她的害怕,他缓步过来,走到周暄暄面前。
“它的性格很温顺,不要害怕,它现在很开心。”
岑安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抚了抚它的鬃毛,马儿乖巧的贴近他宽大的手掌。
周暄暄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在岑安的眼神示意下,周暄暄也跟岑安一样,伸手轻轻拍了拍马的暗自,又抓了几把马儿的鬃毛,马儿依旧很乖,一点其他的动作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