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东厂。
许平安右手拿着把小刀,一下一下的拍在自己的左掌心里,等着几个力士,把一个被剥的只剩裤衩的男人吊上刑架。站在他旁边的,是东厂名义上的负责人梁安。在梁安的身后,几把椅子,其中一把椅子上,坐着个脸色不善的大太监,正是兰贵。
而被力士利落吊在刑架上的,便是前锦衣卫指挥同知蒋兴利了。
被抹布堵嘴的蒋兴利疯狂的挣扎,却毫无效果,只得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四肢被铁链拉紧,整个人呈大字形状,被死死固定在了架子上。铁链之牢固,竟能把他束缚至丝毫不能动弹!
不远处的囚笼里哭声大作,里头密密麻麻挤着的,正是蒋兴利的家眷。当然,旁边一个笼子,放着的是黄鸿安的家眷。两个笼子相对,浑身贵气与荆钗布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却是一样的撕心裂肺。
这便是许平安没有跟着北上,而是留在京中的缘由。他不是不想去看看杨景澄,只是愤怒至极的他要留下来,亲手报仇!对杨景澄动刑的是黄鸿安,但明知黄鸿安与杨景澄有仇,还特特派他去押送的蒋兴利,其心可诛!诛三族的诛!
想起那狠厉的竹签子,许平安拿着刀的手都在抖。他此刻唯一恨的,便是自家的刀法不够精湛,做不到三千刀的极限!要不然,他对蒋兴利,一刀都不会少!
蒋兴利的目光,死死盯着许平安手里的刀,不着衣物的身体,已经开始了抑制不住的颤抖。薄如蝉翼的小刀,他再熟悉不过。往日割在旁人身上,有说不出的快意。可一旦猜测那把刀将往自己身上招呼,他的恐惧便如排山倒海般的袭来。
凌迟!从古至今,记载以来的,最残酷的刑罚!遇上高手,能割三千刀,人撑七日不死!单只想想,便已痛的无法呼吸。
“呜——呜——”蒋兴利想说什么,嘴却被堵的严严实实,甚也说不出来。许平安压根懒得听他辩解的废话,锦衣卫刑讯不必讲规矩,那东厂更不必。
蒋兴利犯了什么罪?没有人关心。当章太后轻描淡写的说出“凌迟”两个字的时候,便注定了他的下场。
不止是他,他的儿子,他的孙子,谁也休想逃过!
蒋兴利与章家有亲,这个亲,来自于他的姐夫。他的姐夫,正是户部尚书谭吉玉。而谭吉玉的姐姐,便是章鸿祯之妻谭夫人。在此时,乃十分近的姻亲。
因此,听闻幼弟全家被抓入东厂,在自家求不动丈夫的蒋夫人,哭哭啼啼的来到章府,想请小姑子谭夫人帮忙求情。
谭夫人刚从宫里出来,一肚子的晦气。拿眼瞪着娘家嫂嫂,不住的腹诽:你有脸哭?你没看见你兄弟做的好事!
提起蒋兴利,谭夫人当真是气不打一处来。他们章家欲扶长乐上位,自然嫌杨景澄碍眼,因此,蒋兴利若派人在路上,悄没声息的弄死了杨景澄,他们家说不得要给蒋兴利记一大功。
可谁能想到,蒋兴利派个什么人去不好,派了个没长脑的黄鸿安!据闻那货当年居然在杨景澄新官上任三把火、正要立威时主动跳出来当靶子,可见长了副怎样的猪脑子。更可气的是,蒋兴利竟真敢把重任交到他头上!
结果黄鸿安果然没有对不起他的猪脑袋,上来便是重刑。真打死了算他本事,偏没打死,连残疾都没落下。却是弄的轰轰烈烈,满朝皆知!
一百多年了,宗室的崽儿们就没有吃过苦的!消息传回京中,章太后当场发飙。早朝没退,宗室里大大小小的亲王郡王国公郡公,就把朝臣堵在了乾清宫,声泪俱下的哭诉起来。
杨景澄长流,宗室确实不大想管。一则没丢性命,按照宗室过往的惯例,差不离去外头混几年,便寻个由头回来了;二则里头一帮废物,也不大弄的清九边同宁江的区别;三则众人皆知新太子与杨景澄有仇,混吃等死的他们不是很想直接起冲突。
梁王府甚至打着主意,冷些的时候,就往朔方送东西,横竖不亏着孩子便是。唯一一个管事的安永郡王,当天吵架没吵过。
但在长流途中受到刑讯,性质便不同了。宗室接到消息有早有晚,然总归住的近,一家接到了,很快能传遍京城。受了瑞安公恩惠的保庆郡公与安祈县公打头,带着一大帮老老少少的,直奔乾清宫。
一群文盲宗室,要他们办点事那是不成的,但闹场个顶个的好手。几十号宗室男丁,竟是围住章首辅及其党羽一顿暴打。章首辅简直冤的飞起,他是想弄死杨景澄没错,可他对虐待人真的没兴趣!然而,蒋兴利是他的人,章首辅简直百口莫辩。
不止宗室不信,章党的众官员亦不信。徐立本是章太后亲自提拔的,他心里向着太子多些,却也要顾及章太后的感受。早起在乾清宫给章首辅留了几分面子,没立时发作。被牵连的揍了一顿后,当即宣布与章家绝交!
这是头一个翻脸的,似三辅丁褚、刑部尚书康承裕、吏部尚书彭左卿,皆纷纷在下朝后表示了不满。唯一好点的,唯有谭夫人的兄弟谭吉玉。却是因他近来总生病,精力不济,全然不知道来龙去脉!
这都叫什么事儿!
被弄的个满头包的谭夫人简直想骂出一车的好话来,便是她不大懂朝政,也知道好好的一手牌,呼喇巴的竟被蒋兴利给打诈和了!就这玩意也能当三品官!?谭夫人恶狠狠的想,你还不如让我去当得了!
“妹妹,我兄弟他……”蒋夫人呜呜的哭着,“好赖别把全家都抓了啊!我娘家可就那一根独苗儿!他的儿孙全进去了,我蒋家要绝后了哇!”
谭夫人脸色铁青,老娘家都差点被你兄弟坑绝后了!平日里,谭夫人表面是个极和气的人,今日显是被气的狠了。丈夫倒霉不说,她在慈宁宫,被章太后训的跟什么似的。当着那多宫女太监的面,几十年的老脸丢了个干干净净。她现恨的牙痒痒,只想打听蒋兴利死了没。求情?想都别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