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象台发布了暴雨黄色预警,强风狭雨,道路两旁的行道树几欲偃倒,细小的枝桠不堪狂风被生生拗断,人行道上处处都是残枝落叶,花圃里的鲜花经过几日恶劣天气的摧残,早已零落成泥。
苏新七被风吹了个趔趄,手中的伞吃不住风,顶着她往边上去,她微躬着身勉强握着伞,眼前忽然出现两束光,她若有所感,转过头看过去,映着光的眼睛在发亮。
陈鲟把车停在路边,苏新七走过去,打开车门,收起伞迅速坐进车里,她把伞放在脚边,转过头笑着说:“我以为你走了。”
明明在雨中站了那么久,苏新七却一点怨言都没有,脸上也没一丝不快,她笑得过于真心,陈鲟转开眼,把纸巾递过去,“写字楼前不能停车。”
陈鲟说完又觉得自己没必要解释,他低咳了下,提醒道:“安全带。”
苏新七系上安全带,抽了纸巾擦了擦胳膊,又低头看了眼身上,她的牛仔裤膝盖以下已经被泅成深色,上身的短袖衣摆也被雨水浸湿。
陈鲟抬手把空调温度调高,苏新七不待他问,直接就把自己的地址说了。
陈鲟对大屿还不熟,仍是点了导航,他把方向盘一打,绕道上路,汇入车流中。
行驶过程中,车内一直很安静,陈鲟没开口,苏新七也不敢说话,她把包放在腿上,双手交握在前,透过雨帘看着前方汽车的尾灯。
暴雨倾盆,雨水如钢珠一样打在车身上,霹雳吧啦震天响,极端天气每个路口都有交警在指挥交通,尽管如此,CBD附近的道路仍是拥堵。
遇上堵车,苏新七全然没有平时的烦躁,反而有些可鄙的窃喜,与此同时她还觉得不安,担心耽误陈鲟的时间,也怕他与她呆久了不耐烦。
苏新七正犹豫着要不要开口和他搭两句话,再道个谢也好,脑袋才转过去,包里的手机忽然响了,她不提防吓了一跳,要出口的话立刻就咽了回去。
电话是苏父打来的,苏新七瞄了眼陈鲟,接通后看向前方,“爸爸。”
“小七啊,今天岛上下暴雨,我看天气预报,大屿也下呢,今天周天,你没出门吧?”苏父关切地问。
“我下午去了趟古厝看李叔王姨。”苏新七想了下还是老实说道:“晚上律所有点事,我去处理了下,现在在回去的路上。”
“你现在在外面?”苏父大概是听到了她那边的雨声,不由担心道:“雨这么大,你怎么回去的啊?”
“我……”苏新七顿了下,模棱两可地说:“现在在车上呢。”
苏父理所当然地以为她打了车,稍稍放心,“那就好。”
苏新七听电话里隐约传来母亲的声音,好像在说找不着蜡烛,她不由问道:“岛上断电了?”
“就刚才断的,估计是天气不好,海底电缆出故障了。”
岛上断电,苏新七的思绪一下子飘向了很久以前,她抬眼,正好和后视镜中陈鲟的目光相遇,心旌遽然一动。
“小七啊,这阵子天气都不怎么好,你出门记得带伞,别回去的太晚,等下到了租屋,记得和爸说一声。”
苏新七回神,连应了几声好才挂断电话。
遇上红灯,陈鲟踩下刹车,看了眼导航,上面显示再转过两个路口就到目的地了。
“你爸还出海打渔吗?”陈鲟随口一问。
苏新七像课上被点名回答问题的学生,正襟危坐,“嗯,我妈劝过他,他不愿意退下来,不过他现在很少去公海了。”
绿灯亮起,陈鲟看前面的车动了,踩下油门跟上去。
话题似乎又要不了了之,苏新七不想就此沉默,想了下接着说:“二叔现在不出海了,在渔排上开了餐厅,生意挺好的,你还记得吴锋宇么,他结婚了。”
陈鲟挑了下眉,苏新七见他神色稀松平常,展颜一笑,“这几年沙岛变化挺大的。”
陈鲟不置一词。
苏新七的嘴角渐渐放平,敛去笑容,只剩下失落,“我想……你应该不会想再去沙岛了。”
陈鲟从后视镜中看了她一眼,沉下眼没有否认。
苏新七忽然觉得自己这样小心翼翼地试探实在太过卑劣可耻,明明说好不会打扰他的生活,她还是起了贪恋之心,可很多事情不是她刻意避开不谈就不存在的,何况即使她想逃避,自欺欺人,陈鲟也不见得会允许,他们之间的隔阂、芥蒂始终没有消失。
他们现在这样当真比陌生人还别扭尴尬,又或许只有她一个人在多想,五年过去了,对她,他可能早已心如止水。毕竟现在的陈鲟,有诸多光环加身,他站在世界的顶峰,见过不同的风景,遇见过形形sè • sè的人,又怎么会怀念沙岛的海,对一段早已逝去的年少情感念念不忘?
苏新七看着窗外,雨水把城市的灯晕成一幅五彩斑斓的画卷,她的心情却是黑白。
雨声噪耳,车内重归沉寂。
再转过一个路口就到了苏新七住的小区,陈鲟把车停在小区外面,转过头看向副驾。
苏新七解开安全带,回过头看向陈鲟,她的神情已不如刚才明朗,对着他有礼有节地说:“今天麻烦你送我回来,谢谢。”
她抿了下唇,发现自己除了“再见”已无话可说,她拿上包和伞,一手搭上门扣,想了下还是说:“路上小心。”
苏新七身子一动,正要开门下车,忽听身后陈鲟冷不丁问:“为什么用我的照片当手机壁纸?”
苏新七的心脏倏地紧缩,脊柱一僵,不敢回头。
她的脑子里一瞬间冒出了许多否认的说辞,每一条都显得欲盖弥彰,她想来想去就是择不出一条合理的解释,一时间想下车逃走的心思都有了。
车内昏暗,外头的路灯穿不透雨幕,更照不进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