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
依着规矩,魏昱该领着魏庭煦祭祖,只是魏昱腿脚不大方便,便破天荒的由王后领着储君前去祭祖。
异国公主领着养子代替王君去祭祖,群臣想破脑袋,终于想出了一个合理的解释:毕竟魏庭煦是魏氏族谱中主支下的一脉,现在又是储君,由他祭祖合情合理。二是崇国现下支持雨国八王子承袭王位,而时绥又是八王子的姐姐,让时绥去祭祖更是在告诉雨国,王后在崇国的地位。再说魏庭煦年岁尚轻,由王后殿下坐镇,也更稳妥些。
这三点想下来,再加上魏昱一向不按常理出牌,朝野上下的心里也舒服多了。
魏昱坐在大政宫,与冯渊对坐,手捧茶盏,久久未有言语。
冯渊将茶盏搁在手旁的小几上,笑道:“你不去祭祖,又不让我去,也不怕时绥和魏庭煦面上没光?”
魏昱眼风扫过他,说:“面子是自己挣的,求不得旁人。”
冯渊啧啧一声:“你这话说的,也忒无情了些。”
魏昱虚指桌案,说道:“桌案上搁着的旨意,就是你今日要做的事。”
冯渊微微挑眉,起身往桌案那走去,不忘记挖苦他:“大年三十都不让我歇息,这御史大夫不做也罢。”
他往桌案那走过去,两指抵着那道旨意,低下头时还是一张笑脸,却渐渐拢了眉头,气氛说不出的压抑。魏昱的指腹摩擦着杯沿,沉默了很久后方才说道:“怎么,你不认字?要孤念给你听吗。”
冯渊摸了摸鼻尖,讪笑道:“魏昱,想清楚啊,这道旨一下,就没有回头路了。她若是铁了心的要走,就再难寻回了。”
魏昱望着檐下的红宫灯,笑了笑:“快解脱了,快了。”
冯渊不解他话中意思,问道:“那你立储君是什么意思,仅仅只是不想和时绥有孩子吗?我的天,我是该夸你太痴情,还是该骂你死板?”
魏昱没接话,良久摆一摆手,沉声道:“冯渊,去做事吧。”
冯渊见他如此坚决,心知再劝也是徒劳,于是拿起旨意,又回到小几前用尽一盏茶,准备告退。
魏昱思虑片刻,问道:“方便让春潮夜里去一趟吗?”
冯渊看他一眼,说:“这么大的事,就算你不提,我也会让春潮去的。”
魏昱缓缓舒了一口气,看着冯渊离去的背影,不轻不重的说了一声:“多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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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境内。
梅今日在她们的软磨硬泡下,终于是换上了一身颜色喜庆的衣裳。寝宫内也装饰了一番,还是顾及着仙境的威严,并没有用上太鲜艳明显的颜色,但还是贴了春联,挂了宫灯。
用过午膳后,梅被宫人们硬拽着剪窗花,她看着众人面上的笑颜,只觉得心里也舒坦了许多,也不好再年节里扫她们的兴。一双双银剪子在手中上下翻飞,她学东西快,手也精巧,一炷香的功夫掌心里就躺着一只憨态可掬的小老鼠。
贴身侍奉她的宫人唤做竹云,比桃子上大一岁。想来也是家中并不富裕,也没什么人脉,才会被派来仙境做事。
梅捏着窗花,递给竹云抹浆糊。目光温缓地落在她面目上突然想到了桃子,温柔道:“今日不回家吗?”
竹云手上顿了顿,一想到家,心中难免失落,垂着头说:“哪能呀,想回家只能等到二十五岁出宫了。”
梅不知宫人们年三十都不能回家,略略弯下脖颈观她神色,笑色更加温婉:“那你想回家瞧瞧吗?”
她说这话时的声音不小,殿内忙碌的宫人都停下手中的活计,不可思议的望向神女,眼中的渴求毫不遮掩。
竹云愣住了,大抵是思家心切,犹豫问道:“可以吗?这样不太合规矩呀......”
梅思量后轻轻点了点下颚,很轻的笑了一声:“在这里,我就是规矩。好了,你们今日都能回家过节,快去收拾吧。”
寝殿内的宫人都欢天喜地的去收拾行李,只是竹云呆在原地。她是很想回家的,只是一想到今夜人都走了,只有娘娘一人呆在仙境,明明是一年中最热闹的节日,却十分凄冷孤独,她于心不忍,所以还是决定留下来陪娘娘,故作平静的继续去抹浆糊。
梅稍稍倾身去拿茶盏,抿了一口后,淡看过去:“当真不回去?”
竹云笃定的点点头:“不回去了,和娘娘一起过年,夜里还能放烟花呢。”
梅的视线落在她面上足足半晌,方才移目看向别处,笑起来:“不,我有事要交代你。在我妆台的屉子里有一对豆绿色的美人镯,你把它送到西城的林夫人家,交给林吻素。”
竹云晓得那对镯子,是娘娘除了玉如意外十分珍爱的物件。一开始每日还都带在手腕上,只是到了后来,手腕愈发的纤细起来,就算缠了红绳也戴不住了,只能搁在匣子里头,隔几日就要取出来摸一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