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兰目光轻闪,哪怕冷不丁听到自己这一世父母的死讯,心中除了一抹遥远的惆怅外,也没有更多情绪了。
毕竟生离死别,都是人生的过程,而复仇这种事,他也已经在许多年前就彻底完成了。
“所以,你对你恋人的爱,最初只是出于怜悯?”白兰医生回到眼下,尽职尽责,试图从头开始分析患者的心理,解决患者的病痛,“而从你的描述中看来,你的恋人无疑是一个危险的人,但你却因为第一印象而对他丧失了警惕,最后酿成了一件令你后悔的事,是这样吗?”
“不对。”
但出乎意料的是,沢田纲吉飞速否定了。
“蒙蔽我的从来不是怜悯。”沢田纲吉终于抬眼,看着白兰,目光沉静却又湿润,像是亲手剖开了自己的心。
“是爱。”
“我爱他,我对他一见钟情。”
白兰的呼吸都像是在这一刻停止。
那从心脏中生长的酸涩和痒意越发令人难以忽视。
但下一秒,这一切却都被统统摔得粉碎。
“你是不是觉得这样的我很可笑?”
白兰终于维持不住脸上的笑,终于维持不住那份游刃有余又置身事外的表情。
“没有……不是的……”
他的心像是被摔碎了,但偏偏摔下心的人却不是对方,而是自己。
是他自己,亲手造成了这样的结局。
“从来不是‘可笑’……也不应该是可笑……”
白兰想要去看对方此刻的表情,但却又像是害怕被太阳烧灼的影子,在触及太阳之前就狼狈躲开目光。
“如果是我的话——”
如果过去的一切真的发生过,如果最后的自己真的做过那样的选择——
“——我会非常羡慕你。”
对面的声音顿了顿。
“……羡慕我?”他困惑着。
白兰脑中涌出了遥远的记忆。
他微微侧头,目光盯着书桌旁的地毯,无奈笑了笑。
“是啊……”白兰声音轻飘飘的,“我会羡慕你……羡慕你可以那样无畏地去相信一个人。”
·
白兰在这一世早早就做好了自己的人生规划。
他决定当一个个性的天才少年,减少交际;决定读书到二十岁时搬出家,跟这一世父母塞的狗粮说再见;决定在二十五岁那年拿到教授职称后平平静静地渡过这一生。
平凡,宁静,如同任何普通人的一生——这就是白兰给自己选择的未来。
但这一切的一切都在十五岁那年暑假的午后被打破了。
那一天下午,邻居家的大叔激动地拍开他家的门,一边胡乱抹泪一边安慰着拽他,把他一路拉到了停尸间,告诉了他父母被流弹击中、抢救无效不幸身亡的消息。
白兰在停尸间内沉默了许久,最后轻轻拉上白布,盖住那两张上午还对他笑语晏晏的脸。
他并没有多说什么,但他却明白,自己前十五年的人生规划,在这一天彻底报废。
一切都将改变。
十六岁。
白兰做足了准备,用了点手段,让那两个没什么前途的小家族死于可笑的“家族内斗”。
但他并不对自己置身事外这件事抱有侥幸。
世上总是不缺聪明人的,世上也绝不会有不透风的墙,所以他必须要在其他人查到他头上之前做好准备与应对。
他必须要有足够的实力、必须要建立令敌人颤栗的势力,只有这样,他才能在危险中求得安宁。
这是他过往人生的经验,哪怕他早已厌倦了这样的行为。
可这一次的计划又被打破了。
而他竟然并不讨厌那个打破他计划的人。
……
“我知道啊……你的性格是真的很恶劣啊……但就算这样,我也是可以信任你的吧?”
“咳……这样说可能让人感觉很自大,但是……但是我想要信任你……”
“——我可以相信你的,对吧?”
……
对方柔软又纯粹的眼神,像是什么毛茸茸的小动物。
不,严格来说,那是比小动物更可爱的目光。
以致于连白兰这样的恶劣性格都发不出嘲笑的声音,甚至反被萌了一脸。
“这家伙是不是有点傻?怎么随随便便就说出相信别人的话?”
白兰百思不得其解。
“这也太容易被骗了吧?而且还是送上门给人骗?”
“他不是有个老师吗?那个阿尔克巴雷诺怎么都不管管他?!”
这一刻的白兰,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经过了怎样的思考过程,心中竟生出了一股微妙的感觉来,认为自己应该可能也许对这个傻子要负点责任。
“……我得看着他一点。”免得他被人骗了。
抱着这样稀里糊涂的责任心,白兰决定暂时接受这个小动物的邀请,去彭格列做客,顺带告诫一下这小家伙人心险恶的事实。
但白兰没想到的是,自己在彭格列一做客就是七年,并成功完成了从“做客”到“做主”的转变与过程。
这件事实在非常微妙,微妙到白兰有些时候甚至忍不住生出“其实被骗的人是我吧”的错觉。
不过,无论如何,这一切都是足以铭记于心的温暖记忆。
就像是黑白的世界骤然被色彩覆盖,久盲的病人骤然重见光明。
但是——
是的,一切的转折都会有个“但是”。
——但是有一天,白兰收到了平行世界的来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