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
湛南从电梯间过来,远远地便看见林湘的背影。
她从走廊的一头往家里走,原公子倚在门边,目送她离去。
他们刚才在一起。
“湛学长。”原绯看着少女消失在门后,目不斜视。他的话却是对着另一边的男人说的,“下班了?”
语气温和,友好。
湛南一如既往的无视他。
少年也不纠缠,微微一笑,转身回家。
门关上了。
湛南脚步顿住。
他盯着纹丝不动的防盗门,有那么一瞬,很想直接敲门,问问那家主人——他到底怎么想的?
他和林湘刚才说了什么?
他为什么非要霸占林湘男友的名分,即使徒有其名也不放手。
他喜欢林湘吗?
——不,绝对不是喜欢,更不会是爱情。
如果原绯对林湘有一点真心,他怎么笑的出来?面对自己,他怎么做的到轻松自在?
那该多么扭曲。
回到家,钟妈穿着围裙,笑着说:“湛先生,晚饭马上做好了,你先等一等。”
湛南低声道谢。
他偏过头。
林湘抱着电脑盘腿坐在沙发上,眼睛盯住屏幕,聚精会神。
他走过去,站在她身后。
她在看原长娇的生平简介,浏览器上另一个缩小的窗口,则是赫赫有名的帝都原氏的资料。
原家,原长娇。
……她现在对原公子的家人都这么感兴趣。
手上突然一暖。
湛南怔了怔。
林湘没有回头,只握住他放在沙发上的手,她的掌心紧贴他微冷的手背。
他心里又酸又苦,因为她的这点温情,泛起一丝丝甜。
真就苦中作乐。
林湘说:“湛实习侦查员大人,刚换工作,不庆祝就罢了,哪儿来的那么多负能量?”
湛南沉默,然后说:“没有。”
“你又在我家种柠檬果园。”林湘控诉,“一楼的漂亮博美犬都闻到啦。”
“没有。”他还是说。
林湘握紧他的手。
她觉得他可怜,总是忧郁,总是伤春悲秋,总是想太多——勤于思考不是错,可他永远想不出个所以然,只把自己折腾得无比压抑。
那天她从暗之国回来,他什么都没问。
湛南越来越沉默。
虽然他以前也不是多话的人,但是对着她,不管说教还是甜言蜜语,从来没少过。
吃醋和发脾气,也是经常有的。
因此,才显得他近来的表现十分反常。她要不是能察觉到他灵魂真实的状况,都要以为他变得乖巧懂事。
他不是懂事,他只是在忍,快把自己忍吐血了。
林湘叹一口气,放下笔记本电脑。
她转了身趴在沙发背上,观察他的脸色,过一会儿,开口:“湛南,我最近有点忙,也心烦,不是故意冷落你,不准胡思乱想。”
湛南平静的问:“忙什么?”
林湘说:“非常重要的大事。”
湛南又问:“那是什么?”
林湘不吭声。
能说什么?
难道坦白告诉他——我们对门那个邻居啊,他其实是暗之国的魔王哦。我现在要携手跟他干一件大事,会死很多人。但那也没办法,人类社会的进步,原本就是由无数战争和牺牲推动的。你必须保密,千万别说出去。他能一个人清理万年坟场,强得变态,而且巴不得找借口杀掉你,千万别上他的当。
……这么说吗。
这只柠檬精与生俱来的责任感,才不会让他坐视不理。
他知道的越少,越安全。
湛南说:“算了。”
林湘跪坐在沙发上,直起腰,抬手摸他的脸,说:“……瘦好多。”
湛南面无表情,淡淡道:“心里闷。”
林湘叹气。她仰起脸亲他的下巴,留下一个浅浅的口红印。
“我做事有我的原因。我说过,无论如何,我不会抛弃你。”少女轻轻的说,轻软的语气,蛊惑人心,“我要保护你啊。”
湛南闭眼。
为他好,保护他。好在哪里,敌人又在哪里?他一阵疲倦。
“林湘。”他说,“我不用你保护。”
“那怎么行?你会死的,我舍不得。”
“谁要杀我?”
“……”
林湘抱住他的腰,哼了一声。
——谁要杀你?邻居。没准他就在外面偷听呢。
她心头一凛。
湛南忍了又忍,终于一咬牙:“有人要杀我,所以你必须扮作原绯的女朋友,还一定要和他成双入对,一起吃饭一起约会,手机里把他备注成老公——”
他越说越快,情绪近乎失控,强行逼自己止住,深吸一口气。
“林湘。”他的声音轻了下来,“我不喜欢这样。”
少女又摸他的脸,说:“好可怜。”
像一只失去了主人,又暴躁又悲伤的大型犬,尾巴都垂了下来——不对,他没尾巴。
像一只没尾巴的失落的大型犬。
可他不是已经把想要得到的答案,说出来了吗?
有人要杀他,所以她扮作原绯的女朋友,对原公子虚与委蛇,还能为了什么目的?
他真的不太聪明,还说不要她保护。
湛南皱紧眉,低低道:“我只想我们两个人在一起,简简单单,光明正大。”
可她的世界总是复杂。
林湘说:“我知道了。”
湛南按住她覆在他脸颊上的手,沉声道:“原绯动机不纯。他为什么答应假扮你的男朋友?他明知道我们的事。”
他又来告状了。
林湘好笑。
“如果只想要一个搪塞长辈的女友,他的选择太多。原绯这么做,目的肯定没那么简单,他从一开始就不安好心——”
不对,不能让他说下去。
原绯不仅是史上最抠门的皇帝,还是最小心眼的皇帝。
她在永夜森林那会儿,要问女巫买魔杖,缠着他软硬兼施许久,他装模作样的翻箱倒柜,给了她二十块魔法石打发乞丐。
不仅因为抠,更因为他猜到了这钱用来做什么。
“湛南。”林湘突然打断。
男人沉默。
林湘瞥他一眼,抬了抬手,单手捏了个诀,在门口设下隔绝任何动静的封印。
她说:“小心隔墙有耳。”
湛南不语。好一会儿,他漠然道:“你以前不在乎他听见。”
“情况不同,应对方式当然也要改变。”林湘想了想,又说,“不如你搬到异能管理局的单身公寓。”
他一怔。
林湘清楚地看见,男人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惨白。
湛南退开两步,目光如钉子,钉死在她脸上。
他的身后,钟妈喊:“小姐,湛先生,吃饭了。”
林湘说:“你放着。”
湛先生一动不动,只用那种难以形容的眼神望着她,沉默僵持。终于,他开口,冰凉的声音:“你要我走?”
“暂、时。”林湘强调,“我也会去啊。”
湛南的神色缓过来。他问:“我们一起搬家?”
……总算能远离阴魂不散的原公子。
林湘说:“不搬。但是你晚上在那儿睡觉,我总是陪着你。”
湛南不说话,过了片刻,又问:“你会和原绯分手吗?”语调平静。
“会。”林湘说。
“什么时候?”
“将来。”
“下个月,下下个月,明年?”
“时间到了就分手。”林湘停顿,看在他是同族小狐狸的份上,大发善心,“到时提前一天通知你。”
“……”
湛南站在原地。
他看着少女起身,对他说了一句什么,走开。
听不太真切。
他想说,林湘,你保证,永远不会跟原绯假戏真做,你保证对他没有一点感情。
他怎么说的出口。
只是脑子里想一想,就觉得像极了八点档狗血剧的肉麻台词,他自己听了都恶心。
可他真的需要一点什么,如同溺水的人需要浮木。
原绯。
帝都原家的贵公子,神诫的高徒。
只有他能在审判庭上,当着韩谨岩和大审判长的面,当着全世界,若无其事地走向被宣判为女巫的囚犯,握紧她的手。
换作旁的任何人,都会被侍卫扣押下去。
他想起余斯曾经说过的话。
在林湘遭遇危险的时候,他非但救不了她,他的存在,还阻止了有能力保护她的人救她。
比如余斯,比如原绯。
林湘会一直对原绯不动心吗——
“吃、饭、啦!”少女拧他的耳朵,大声说。
*
“……真的是你。”
原绯放下报纸,笑了笑:“还能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