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老太素日里喜欢抽两口旱烟,此时正坐在馄饨摊儿后的墙角,她作吧两口,面容之上带着些愁容。
刘老爹瞧瞧妻子,摇了摇头嘴里说道:“要我说,兰小子要想去当个账房,也不算是辱没了。咱家本就没个读书人,能够读到秀才,那已经是祖坟冒青烟了。
偏你这女人贪心,竟一口逼着孩子。”
听了这话,刘老太横了刘老头一眼,口中说道:“你哪里不知道,兰小子为什么会不想再念书?
哪里是因为他不想,还不是心疼咱们老的,可他越是这样,我这心哪……就越如同刀割。
你说咱明明也赚得不少,为何就不能供着兰小子往上读呢?两次落榜又有什么。
我常瞧见那六七十岁的举人老爷,咱家兰小子如今才刚刚二十哪里着急。
我可跟你说,你万不可随了那孩子的,孩子孝顺是对,可咱也不能拖累孩子。你可记住,万不可轻易松口。”
刘老太瞪着眼睛,一脸严肃地跟着刘老爹说。
刘老爹素来是个沉默寡言的,能说出上面一番话已然是破天荒。妻子这么一怼,他立时便没了言语,叹息一声,便又专心地包着馄饨。
夫妻俩的对话,被旁边一个吃馄饨的熟客听到,他点了点头说道:“刘老爹,你却是听你媳妇的。刘老太,这才是有正事,要知道当个掌柜的,可不如当官老爷。
你们都不知道,那羲和公主娘娘到了扬州,将甄家一干贪官污吏清的清、除的除。
我那日跟着去看抄家四大盐商,我的乖乖,那真是吓人啊。什么碗大的珍珠,一人多高的红珊瑚,还有那一箱一箱的金银,哎哟喂,简直让人看得腿软。”
熟客口中说,他的样貌有些瘦弱,是以便有些尖嘴,但若仔细瞧看却是三庭五眼周正,他因为瘦有了个诨号名唤陆猴儿。
刘老太听了陆猴儿的话,点了点头,笑眯眯地说道:“是吧,可惜那时我腿脚慢便没有去。你一会儿可好好给我讲讲,当家的,给猴儿加一个鸡蛋。”
刘老爹脆生生的应了一声,掀开一旁一直喂着小火的炉子。
只将盖儿掀开一半儿,一股自清茶的香气便从中窜了出来,他从中捞出一个煮了足有半日的鸡蛋,仔细地放在瓷碗中端给陆猴儿。
“哎哟,这怎么使的,哎哟喂,多谢刘老爹。
老太太,我跟你说,可有意思了……”陆猴儿白得了个鸡蛋,笑得眉开眼笑。
他仔细地描绘着当时的情景,一时说得兴奋,竟有些张牙舞爪。刘老太一边听着对方说,一边又抓起一把粗茶,倒上热水递给陆猴儿。
这下子陆猴儿更是兴奋,和刘老太聊得热火朝天,将那日的情景描述得仿佛就在眼前。
正在此时便听到街口有人嘈杂,陆猴儿的性格最是好奇,事已赶紧将鸡蛋扒开,也不管烫不烫便塞进了口中,又对刘老爹说:“撕,好烫,老爹我去看看是咋回事。你可千万别把我馄饨收了,哎哟,好烫好烫。”
陆猴儿说着,便像一只皮猴一般窜向街头,不一会儿被隐没在人群之中。
刘老太此时已经抽完了一锅烟,她拿着烟头敲敲鞋底,站起身小心的,将陆猴儿的馄饨端在一旁。
刘老爹笑了笑,又煮下四五个馄饨。直接将陆猴儿剩下的那些馄饨又凑了一大碗。
刘老太看看,心知这乃是丈夫讨好自己,心中倒多了几分甜蜜,她瞧了对方一眼,眼神中满是笑意。
“今儿回家,我去打二两黄酒,再炒上份小炒肉,晚上你好好喝点。”刘老太语调之中满满都是温柔,刘老爹听了这话也是极为舒畅。他不会说话便用力的“嗯”了一声,继续低头包着馄饨。
陆猴儿的速度极快,不过半盏茶,便又回到了座位上,只是他瞧着眼前空空荡荡的桌子,一时竟难掩失望之色。
“哎呀,我的馄饨到哪儿去了?刘老爹你看见了吗?”陆猴儿有些可惜的大叫,一脸心疼。
刘老爹看了看他,也不说话,转眼拿起刚刚给陆猴儿又煮的那碗馄饨,抓起一把子茴香撒在上面。
然后放在对方面前。
陆猴儿盯着那满满当当的馄饨,有些发愣,再瞧了瞧刘老爹那憨厚敦实的面庞,瞬间了解。
“老爹,这这怎么好意思!”陆猴儿却有些不好意思,他家境贫寒,胎里带的瘦弱,素日里没办法干那些重活。
是意不过是在街面上帮闲,像这样吃上一大碗热腾腾的肉馄饨,对陆猴儿来说已然算得上是开荤。
“没啥,你经常照顾俺们,自然该请你的。”刘老头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默默地说上一句。
陆猴儿,素来知道刘老头不善言辞,他只瞅着这面前的馄饨,竟有些眼泪汪汪,赶紧吸了吸鼻子,这才将泪水咽回去。
捞起一个馄饨放入口中,因着馄饨是刘老头一直温着的,如今竟还有些烫,他仿佛没知觉般口中说道:
“好香,刘老爹,陆猴儿不说别的,来日定然会好好报答。”
刘老爹笑笑,却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