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山又“唔”了一声,默默片刻,道:“这般看就还可了,我直接给磨磨。”
磨磨就是几息的事情,楚兰因抿着唇笑,看那浅浅的红一路往下蔓延,心道怎么之前没发现这木傀的身子也会有如此大的反应。
簪子的fēng • bō过去,剑灵领着他们来到椿木林前。
椿林在与曲州城门正对的方位,走上一段路便可望到那碑石,碑刻文字许多,其上不仅有椿林过往,还另刻了一诗。
走近石碑,李普洱将那诗低声读来。
他不知这首如此有侠气的五言为何要篆刻于此,却见这刻字铁画银钩,如要凿入心血深处。
楚兰因站定林木前。
他也不客气,直接放开嗓子,喊道:“冯丫头,出来喝酒!”
淡淡的雾气在椿木林中聚起,法阵波动,冰气弥漫。
他们隐约见林深处多处一间木屋,屋前青石路上,正款款走来一名修士。
修士个头高挑,白发如雪,气息恬淡宁静,面容却似冰雪一般,冷峻疏离,似乎并不好相与。
她的步子十分的轻,几近无声,该是有极为高明的轻身功法。
李普洱甚至都看不清她是如何走到了他们面前。
素衣修士盈盈至三人眼前,袖袍轻拂,合袖问礼,道:“楚长老。”
楚兰因朝她晃了晃手里盛黄泉水的坛子,笑道:“今儿我没带酒,且让二姑娘醒后,打发她去给我们买罢。”
话音方落,一阵清风吹过林间。
满目枯死的枝梢似是在天边信笔勾勒了几道墨痕,徒空出大片写意的留白。
修士冯晚冰浓密的长睫颤了颤。
她似乎还没有从剑灵的话中回过神,极缓极慢地眨了眨眼睛,羽睫如沉重的灰云,终于载不动满溢的水汽,在刹那间凝成了珠子,又扯落了线,就这般不可遏制地坠落下来,打湿了她苍白的脸庞。
没有喜悦的喊叫蹦跳,似乎她的大喜大悲,都已消在这漫长岁月中。
这场哭泣来的并无声息,却弥漫着无穷无尽的悲痛。
而沧山已知晓了剑灵的意图。
木灵藤蔓游走太徽,除了必要布置外,也打听来许多有关剑灵身边人的过往。
他死后,剑灵便多是独来独往,用几年游历太徽,而后回到晞山隐居,身边大抵人来人去,并不长有谁在。
但这人来人去里,第二枝大椿木所化的女子,于楚兰因而言,实有不轻的意义。
剑灵待她的方式还真有老父亲晚来得女的架势,实在是宠得没边,倒也不知剑灵让那第二个木傀去做了何事,总之余下便多听闻那楚姓的女子闯荡江湖、快意恩仇的传说,一首短诗快意吟来,行侠仗义好不潇洒。
却又听闻在每年团圆节前后,或可见红衣女侠不远千里归来,拎酒上凌华宗的晞山,旁人只传她有故人在此,却不知是为探望那闭门不出的剑灵。
但她也没有陪剑灵太久。
剑灵踏出晞山来到曲州,望见这一片枯死的椿林时,是如何感想呢?
事实上楚兰因自己也并不明白。
大抵是一边骄傲自家闺女有出息,一边又恨其如此轻易走掉,不愧是他那一贯任性妄为的二姑娘。
红衣女侠的结伴好友求到剑灵这里,可楚兰因帮不了她。
但看大雪后长留在冯晚冰长发上的洁白,剑灵问她,是否愿意等。
——等一个微乎其微奇迹。
冯晚冰的天赋极高,冰骨霜寒,最适无情道,她离入道不过半步,而无情之道七情六欲皆淡,她这过去好友如何会放在心上,但如此等来,又无异于荒废年岁,浪费天资。
可其实谈何荒废。
她自随楚姑娘入江湖,便已把所谓无情大道,抛到了那岑寂的荒原中。
二姑娘是为百姓而死,不入轮回却有功德在身,太徽向来一笔清算因果,既然她为城中人搏了个一线生机,也许就会留给她一线活路。
他们在等五行起魂大阵。
大阵纳天地五行,供养在人间书院的黄泉水,不知何年何机缘可以涤去阴气,留下黄泉精粹;天道血脉的一只凤凰羽,要烧得出纯净无垢的离离大火;寄托苍生夙愿的椿木林,年复一年的心愿与执念的萦绕;以及日复一日的冰灵修士悉心照看的培林泥土。
再加……再加上一块九天幽,天下至阴之金,开五行阵,引散落离魂。
剑灵非常懂阵。
沧山却想起先前兰因曾欲言又止的话。
他想修一条穗子。
如今他便知晓是哪一条了。
铸剑师楚久在打造兰因剑时,多了一块九天幽,原该与火石融合做兰因剑的剑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