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后,风雪之巅。
顾于淳穿着动物皮毛缝制的短袄,头上戴着毡帽,正在艰难的攀爬一段陡峭的岩壁,在岩壁上方,一朵巴掌大小的蓝色莲花正迎风绽放。
为了找这东西,他们已经在雪山里摸索大半年了,功夫不负苦心人,可算是让他们找到了,只要得到了这朵珍稀的蓝雾莲,他们就能去揭皇榜救公主的命,换取一个快速出人头地的机会。
借着攀爬的姿势,顾于淳的手努力的向上伸,一点点接近蓝雾莲,洛泱站在峭壁下面等他,手上握着一把自制的手弩,警惕关注四周。
终于,顾于淳的手够到了蓝雾莲,伸手一扯将蓝雾莲从雪里拽出来,他还没得及露出笑容,下方就传来弟弟的惊呼声,一只雪狼突然从崖顶冒了出来,不知道已经在这里窥视多久了,抓住机会就朝着顾于淳的脖子咬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洛泱手中的弩箭she出去,正中雪狼的眼睛,雪狼吃痛倒地,顾于淳逃过一劫,可下一秒另一只雪狼却从雪地里钻了出来,将洛泱扑倒在地。
“小泱!!!”
顾于淳看到这一幕,目眦欲裂,连忙想要从崖壁上下去,可距离太远,他没办法第一时间帮到弟弟,只能眼睁睁看着弟弟和雪狼扭打在一起,最终双双滚落下雪山。
等到顾于淳不顾一切跑下山,看到弟弟靠坐在石头后面,胸口满是鲜血,脸上也溅上了血点,稚嫩的小脸一片冷然之色,在他的面前,已经气息全无的雪狼躺在雪地上,脖子上插着一把匕首。
“小泱,小泱你没事吧?有没有那里受伤?”顾于淳一下扑过去,抱住弟弟翻来覆去的看,说话时声音都在发抖,他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不能再失去弟弟。
“哥哥别担心,我没事,这些都是狼血。”洛泱连忙解释到,可顾于淳还是后怕,他只能任由顾于淳抱着,伸手在对方的后背安抚的拍了拍,才让他发抖的身体逐渐放松下来。
过了一会儿,顾于淳收拾好心情,用衣袖擦掉弟弟脸上的血点,然后抽出雪狼上的匕首,三下五除二把狼皮剥了下来,他让弟弟拿着狼皮,自己扛起那头雪狼,准备离开这里,走了两步才发现弟弟在还坐原地。
“怎么了?”
“哥哥,我的腿好像伤到了。”之前滚落下山的时候撞到了石头上,全身都在痛,洛泱也没注意到腿出了问题,直到站不起来,才意识到可能是撞骨裂了。
听到弟弟受伤了,顾于淳立刻将手里的狼肉抛下,蹲在弟弟身边想检查一下,这时候风雪飘了起来,眼看又要下大雪了,雪山里遇到风雪,很有可能迷失方向,顾于淳只能先背起弟弟,趁着风雪还没来,朝着落脚点赶去。
背着人赶路和一个人赶路的速度完全不能比,不一会儿顾于淳的额头上就渗出了汗水,洛泱抱着顾于淳的脖子,听到对方的喘息声,面露担忧之色。
风雪越来越大了,照这个速度,他们肯定没办法在风雪来临前赶回落脚点,洛泱将头靠在顾于淳的肩膀上,轻声说到:“哥哥,把我放下来吧。”
“怎么了?是不是脚疼了?”顾于淳立刻紧张起来。
“不是,哥哥背着我也会被困在这里,不如先将我放下,自己回去吧。”
“不可能,不准说这样的话,哥哥肯定能把你带回去。”顾于淳严厉拒绝了弟弟,朝前走的速度加快了一些。
这一次的风雪来的比预料中还快,没一会儿了他们就几乎看不到东西了,入眼都是白茫茫一片,顾于淳失去了方向,只能在漫天风雪里像个没头苍蝇一样的转。
好在他们运气不错,很快找到一块突出的岩石,后面有一个不大不小的山洞,像是某种猛兽的巢穴,里面已经没有气味,应该是废弃了,淳于故背着弟弟走进山洞里,将那张新剥的狼皮铺在地上,让弟弟坐在上面。
“我先看看你的脚。”
“嗯。”
洛泱将脚伸了出来,顾于淳刚想伸手,想到自己在外面冻了那么久,手肯定冰凉,冻到弟弟就不好了,赶紧搓了搓,把掌心都搓红了才脱掉弟弟的袜子。
弟弟的脚白生生的,像藕一样,顾于淳刚一碰到脚踝,弟弟就倒吸了一口气,他吓得连忙把手缩了回来,紧张的问到:“是不是被我碰疼了?”
洛泱紧抿着唇,摇头道:“不疼。”
“胡说,脚都肿成这样了能不疼?哥哥尽量轻点,你疼就叫出来。”
“嗯。”
顾于淳握着弟弟的脚,也不敢太用力,很快摸索出了骨头的情况,有些错位,还有点轻微的骨裂,这种情况拖得越久越麻烦,他心一横,手下用力,给弟弟把骨头接了回去。
咔擦一声轻响后,洛泱疼的脸色都白了,却愣是一点声音也没发出来,顾于淳见状心疼的不行,从怀里取出一个油纸包,里面还剩最后一颗蜜饯,他将蜜饯塞进弟弟嘴里,诱哄道:“吃了糖就不痛了,快吃下去。”
顺着他的意思将蜜饯吃了下去,洛泱没什么感觉,但为了不让顾于淳担心,还是对着他露出了放松的表情,顾于淳果然安心不少。
这一场风雪持续的时间不短,一直到天黑都没停,两人只能在山洞里过夜,夜里的气温低的可怕,洞里没有木柴,燃不了火,两人只能抱在一起互相取暖。
半夜时分,洛泱突然惊醒过来,才发现身边的顾于淳一动不动,他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带着汗意,冰冰凉凉的,又叫了他几声,顾于淳没有丝毫反应。
先前顾于淳背着洛泱赶路,出了不少的汗,被冷风一吹,很容易就受了凉,加上夜里的气温低,竟是被冻的失去了意识。
许多困在雪地里的采药人,就是因为失去意识再也没能醒过来,洛泱连忙起身,使劲摇了顾于淳几下,没能将他唤醒,顾于淳现在太虚弱,需要进食才能恢复气力,可是这洞里那有什么食物?
洛泱目光扫视一圈,最后落在了自己身上,他没有迟疑,抽出匕首在自己的手腕上划了一刀,然后将手腕喂到顾于淳的嘴边,温热的鲜血顺着伤口流进口腔,顾于淳出于生存本能开始吞咽。
鲜血的流失使得洛泱眼前发黑,他强忍着没有晕过去,用布条将伤口草草包扎了,又抱住顾于淳的身体帮助他恢复体温。
为了不睡过去,洛泱只能不断掐自己胳膊,用疼痛刺激神经,直到手臂上都青了一大片,终于熬到了天亮,顾于淳身上的温度恢复,重新苏醒过来,他茫然环顾四周,哑声问到:“我这是怎么了?”
洛泱避而不答,只是说到:“哥哥醒了就好,外面的雪停了,我们可以离开这里了。”
注意到弟弟苍白如纸的脸色,顾于淳察觉到不对劲,他的目光扫过弟弟身体,发现弟弟的手腕上竟然缠着布条,隐隐有血迹渗出来,他脸色一变,一下抓起洛泱的手腕,问到:“这是怎么回事?”
“就是不小心弄伤了。”
“怎么弄伤的?给我看看。”
“不用了,我没事。”洛泱挣脱了顾于淳的手,顾于淳看他垂下眼,不敢直视自己,显然是有事瞒着自己。
嘴里的味道有些奇怪,顾于淳伸出舌头舔了舔,后知后觉的发现是血腥味,再看弟弟手腕上的血迹,一个可怕的猜想出现在他脑中,他立刻抓住了弟弟的肩膀,脸上的表情狰狞可怕,“你是不是把血喂给我喝了?谁允许你这么做的?!”
洛泱呆呆的看着他,不明白哥哥为什么发这么大的火,这还是这么多年顾于淳第一次对着他发火,他思索了片刻,轻声说到:“对不起……”
这一声道歉不仅没让顾于淳消气,反而让他彻底爆发了,他的眼睛里出现血丝,目光骇人的盯着洛泱,厉声道:“不准说对不起,谁要你说对不起,你给我记住,没人值得你道歉,也没人值得你牺牲,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我只要你活下来,听到了吗?!”
“听到了。”洛泱乖巧点头,这态度让顾于淳一拳捶进棉花里,根本发不起火,再发现洛泱手上被掐出的青紫,一时只剩下心疼。
他将弟弟抱进怀里,紧紧的禁锢住弟弟的身体,声音沙哑的说到:“你没做错,是哥哥没有照顾好你,哥哥发誓,以后不会再让你受伤了,我们会成为天底下最有权势的人,灭门之仇,还有这些年吃过的苦,哥哥都会一一奉还给那些人……”
低沉的话语在耳边响起,洛泱总觉得自己哥哥变得有些不太一样了,但具体那里不一样,他又说不明白。
……
十三年后,盛京城。
开满梨花的院子里,一袭白衣温文尔雅的顾于淳正在喝茶,对面坐着一位头戴金钗,身穿鹅黄色长裙的艳美女子,顾于淳不知道说了什么,惹得对面的女子娇笑连连,一双美目含情脉脉的望着他。
后来侍卫进来,将一截小指粗细的竹筒递给顾于淳,顾于淳从里面抽出一张纸条,看完之后对着女子歉意一笑,柔声道:“故芳斋排了一出新戏,甚是新奇,公主难得出宫,臣给你定了位置,不妨去看看。”
和安公主出宫就是为了见顾于淳的,才不想看什么戏,可她知道顾于淳看着温和,实际上说一不二,又向来不喜欢胡搅蛮缠的女人,只能不情不愿的答应了。
“雪铃,送和安公主出去。”
“是。”
雪玲领命之后便领着和安公主和两个宫女朝外走去,出了院子,和安公主立马换回了傲慢的表情,雪玲往左边走,她却自顾自往右边去了,见状,雪玲赶紧提醒到:“公主,出府的路是在这边。”
和安公主浑不在意的摆摆手,好不容易出宫一趟,她才不想就这么回去,便道:“本宫知道,本宫来了这么多次,还没逛过相府,今日想逛一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