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哥,我在这里,来找我吧……”
“你恨我也罢,想要杀我也好,来找我吧……”
十一月份的季节,深秋的寒意砭骨袭人,吹的他发丝微扬,冷汗层层滑落,透过里衣打湿他的背脊。
天边浓云如墨,不久便翻滚在一处,几声雷鸣过后,街道上人影稀落,贺猗一口气跑出了老远。
他孤身穿过马路和街道口,朝着往日人群最为密集的商业区走去,天色由暗转阴,行人纷纷避让着大小车流,天空开始落下细如牛毛的小雨,不多时,雨声作大,噼里啪啦地砸在地砖上,形成一小朵的水洼。
“裴双意,你在哪儿?给我滚出来!”
贺猗拿着手机一遍又一遍地回拨着那个尾数831的号码,明明刚才还有人回复,可一转眼什么都没有,他双眼通红地紧盯着被雨水淋的模糊不清的屏幕。
听着扬声器那头传来的冰冷的电子女声,“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号码是空号,请查证后再拨……”
雨水中疾驰的轮毂声轧过地面溅起一片泥泞从他身边擦身而过,贺猗却全然无所顾忌地把自己置身在车流与危险之中,直到过路的行人传来一声不小的惊呼,他回过头,一道刺眼的远光灯打了过来,一个急刹——
他腰上一紧,有人在电光火石间从身后突然抱住了他,拼尽全力将他从车流中拉了回来。
贺猗猝不及防被带倒在地,手机瞬间从掌心里被甩拖了出去,雨水冷冰冰的浇灌在他身上,耳边的嘈杂声和鸣笛声在这一刻几乎让他什么也听不清。
他仓促地回过头来,彻底看清了那个抱住他的人。
地点在街边的一家咖啡店。
店员好心送来了一张毛巾,桌面上放着一杯白开水,冒着袅袅升起的热气,贺猗低下头,雨水顺着他线条明晰的下颚划过喉结,被埋没进衣领的阴影里,不知不觉间,让对面坐着的人眸色微黯。
“小凌,我今天还有事就先走啦,你记得锁门。”
店员收拾好卫生后,把钥匙扔了过去,对面的男生笑了笑,一把接住,“知道了,你先走吧。”
头顶的照灯被拉下三分之二的光,顷刻间,偌大的咖啡厅被缩小到只剩下周身这一小片光影可见。
“贺先生,衣服湿了你先将就擦一下吧,不然明天会发烧感冒的。”
对面的男生见他一动不动地盯着桌上的水杯,也不在意,从抽屉里摸出两块创可贴推到他面前,“你胳膊擦伤了吧,先拿去用吧,哦,对了,手机我刚刚给你捡回来了,还能开机,幸好没坏……”
“你哥呢。”
男生自顾自地说着话,不久,脸上的笑容一僵,贺猗已经抬起头来,神色漠然地打断了他。
阮凌很快恢复如常,“他在A市,还在上学呢。”
“那你呢。”
“我已经出院了,来这里……”阮凌顿了一下,冲他弯了弯唇角,露出一颗虎牙,“来这里体验生活。”
这句话说完,贺猗没有再接腔,就这么冷冰冰地盯着他,瞳孔深处俨如古井无波,好像在审视犯人。
阮凌渐渐被他盯的有些不自然,他摸了摸后脑勺,嘴角晦涩一笑,“贺先生,你如果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可以跟我说,但是这样盯着我,难免让人觉得挺不好意思的……”
“装够了?”贺猗再次打断了他。
“嗯?您说什么?”
他却不知道,他这停滞的两秒,那副诚然无辜的表情,已经让贺猗内心的怒火到达了临界点。
眨眼间,贺猗猛地抬脚,毫无预兆的一脚踹翻了眼前的桌子,接着一把抽出腿上搭着的毛巾当风就是“唰”的一声甩了过去,“裴双意,我他妈问你装够了没有?!”
那毛巾于他而言确实没有什么杀伤力,可要是落在贺猗手里,那就是实打实的鞭子。
阮凌,不,应该是裴双意,他也没躲,老老实实地被毛巾甩中了右脸,很快,细嫩的皮肤被抽裂开来,有丝丝缕缕的血痧从皮下渗出。
疼,很疼,任谁被当面抽一巴掌,都疼。
可他不敢躲,贺猗当初有多喜欢他,现在就有多恨他,也许他当初在贺猗身上纹身的疼痛,还不及现在的十分之一吧。
那一甩落下,贺猗一点喘息的机会也没给他,不等他出口承认抑或是否认,直接冲上前揪住他衣领将他从凳子上拖了下来,像是拎着一块破麻袋,把他的身体重重地甩在了地上。
“说话啊!我他妈让你说话,你哑巴了?!”
肋骨处很快传来一阵钝痛,那相貌俊美的青年此时此刻像极了一只面目狰狞的恶鬼,满眼写满的恨意和恼怒,恨不能将他剖心坼肝。
裴双意依旧没有吭声,乖乖趴着任由贺猗对他发泄怒火,甚至拳打脚踢,直到他终于有些承受不住的闷咳出声,下一刻,贺猗一脚猛踹了上来,几乎要了他半条命。
紧切的齿关陡然间错开,一股浓厚的血腥气从喉咙里蔓延而出,眼前霎时间就变得有些昏暗,他本想着让贺猗发泄完,他可以有机会去求情,直到眼前的青年徒手抄起一旁的椅子,朝着他脑袋高高举起时,裴双意突然打从心底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恐惧。
“贺哥……”
他狼狈地吐出一口气,往前耸动了几步,手指不可抑制地发着抖拽住了贺猗的裤脚,“我求你,你想怎么打都行,别闹出人命,不然,不然会连累你的……”
几十秒的沉默过后,“砰”的一声,贺猗手中的椅子被砸翻在了一旁的卡座上。
地上很快零零散散地落了一地的玻璃碴,原本打扫的光洁如新的地板眨眼间也创痕满布,变得狼藉一片,贺猗没再看他,直接踢开他的手从他身上跨了过去。
“啪嗒”一声,指尖亮起一簇星火,贺猗原本暴怒的神色不知何时已经恢复了平静,他垂下眼帘,扇子一样浓长的睫羽遮去了眼中的情绪,他低下头叼起指间夹着的香烟,末了,深吸一口,吐出肺腑间积压已久的郁结之气。
这期间,裴双意就静静地趴在地上,一直等到贺猗把一根烟抽净,他才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喉头,撑着被划伤的手臂从地上爬了起来。
“我让你起来了?”
腰上的剧痛疼的仿佛能把他从中间撕裂,裴双意动作一顿,下意识地抬起头,就看见不远处那坐在高脚椅上的青年,目光恬淡地望着他,那双琥珀色的瞳眸里没有了一开始的温柔,也没有憎恶和惊惧,云淡风轻地像是坐在观赏台上的客人,恬淡中带着一丝漫不经心。
“贺哥……”
“爬过来。”
似乎是感知到他的难以置信,贺猗目光泛冷,“你不是想见我么?我现在就在你面前,过来啊。”
他又重新跪了下去,膝盖碾过地上的玻璃碴和碎瓷,一步步爬到了贺猗的脚下。
可还没等他说些什么,眼前坐姿散漫的青年,陡然伸出手拽住他衣襟将他死死摁在了一旁的吧台上。
一柄寒光在眼前一逝而过,“锵”的一声被用力钉在了离他颈动脉不过两三尺距离的桌台上。
寒光凛凛,带着嗜血的杀意。
他能确信,如果不是贺猗右手受伤使不上劲,这把匕首现在恐怕早就已经刺穿他的喉咙了。
“裴双意,如果shā • rén不犯法,你知道我现在有多想把你这个贱人碎尸万段吗?”
“……”
“你为什么还活着?你怎么还有脸活着?你怎么不去死?你怎么还不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