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
赵数端着刚泡好的茶推门而入,男人还在跟人通话,他自觉没上去打搅,一直等着通话结束,才等到秦寻衍转过椅子,“傅时靖这几天没整什么幺蛾子了?”
“嗯。”赵数低下身一边替他斟着茶,一边如实道:“最近的动向我都让人盯着,至少目前是这样。”
“他不是最能折腾了么?”秦寻衍不以为意,“我还以为他会在订婚宴过后原形毕露大闹一场。”
“他倒是没,不仅没,还亲自出手扶持了杨家最近的生意,因为这件事儿杨老爷子还挺高兴的,婚宴结束不久,就让杨栖池带着傅时靖直接去杨家过夜去了。”
“当真?”
赵数点了点头。
秦寻衍的脸色却充满耐人寻味,“他这么做,我倒是摸不清他到底想干什么了。”
他原以为傅时靖这次被迫和杨栖池订婚是形势所逼,毕竟到这份儿上,他要是找不到除此之外第三个和谐的方案来,不光他自己遭殃,连贺猗也会跟着倒霉。
被人算计就罢了,还要被迫跟自己的仇人订婚,如果换了他,也未必有这个定力跟杨栖池共处一室。
可傅时靖不仅忍了,还着手操心订婚宴的事,把杨家这个好儿婿的作风发挥的淋漓尽致。
“不过他这样做确实缓解了外界的不少压力……”赵数评价道:“我觉得这做法倒是挺明智。”
“是啊。”秦寻衍低叹了一声,“他要真是这么诚心实意的对杨家就好了,就怕万一不是。”
他倒希望傅时靖是个只知道纵情声色的废物,然而并不是,傅成学虽然对傅时靖百般纵容,可老子年轻的时候就是个英明角色,儿子再混蛋又能差到哪儿去?
他怕的,恰巧也是赵数所担心的。
室内一时寂静,半晌,赵数不知想起什么,忽然提议道:“老大,我有个想法。”
“什么想法?”
“您说贺先生他有没有可能……?”
赵数的意思,秦寻衍只是看了一眼就明白过来了。
可他很快就摇了摇头,淡然地否定了他的臆想。
“他怎么会。”
赵数疑虑的,他不是没有想过,起初他还有些怀疑贺猗是配合傅时靖临时做戏的演员,目的就是为了联起手来铲除杨家,可贺猗这个直脾气他太了解了,一个连谎都不会撒的人,让他当着A市所有媒体的面跟傅时靖做一场断绝关系的戏码,想想都知道是不可能的事。
这世上没有天衣无缝的计划,所以两人毫无防备的断了联系,让外界的人去抓心挠肺地猜测琢磨原因,往往才是最为保险两全的办法。
更何况,他至今都还记得那天贺猗坐在雨中被浑身淋透的样子,那副伤心欲绝的面孔,又怎么会是作伪?
唯一的可能,不过是这两人的关系,远远不如他想的那般牢不可破罢了。
和赵数聊完接下来的事,秦寻衍看了一眼时间,才意识到时间已经有些晚了,他起身瞧了一眼落地窗外的天色,皱了些眉头,莫名有些不安,“他还没回来?”
赵数这也才反应过来,“我去看看吧,兴许贺先生是早早回来,已经在房里休息了呢?”
贺猗的房间就在他隔壁,来的时候,他还特地跟贺猗交代过,出去玩不让他派人跟着可以,但是必须要随时随地保持联系。
可眼下,房间没人,电话也打不通,赵数忽然就想起今晚饭桌上发生的一点小插曲,难以置信道:“不会是……跟那些人闹矛盾,被拦着了吧?”
秦寻衍没再说话,脸色却肉眼可见地变得阴沉。
他当即快步走向了电梯,赵数也紧跟在他身后掏出手机联系任经理,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出酒店大厅,不少前来度假的游客还滞留在远处的风景区和美食摊点。
赵数去了海滩找人,秦寻衍就去了场馆附近,他一边拨打着电话,一边快步走过铺满鹅卵石的园艺小径,就在手机里的忙音响起第三回时,电话终于被接通了。
秦寻衍顿住脚步,“你在哪儿?”
他眯起眼睛下意识在眼前路灯铺就的小径上寻视着,果然,下一秒,绿荫成簇的灌木丛道上出现了一道白色的身影,正挪动着脚步朝着他这里慢慢走来。
“贺猗。”
他喊了一声,就看见贺猗正在接听电话的动作一顿,下一秒抬起了头,目光准确无误地找到了他这边。
“怎么现在才回来?去哪儿了?”
他凑近一瞧,就发现贺猗身上的T恤湿了大半,虽然天色暗淡看不清,但他还是能感受到贺猗身上散发的热气,以及他鼻尖上没来得及抹掉的汗水。
“就四处随便逛了逛。”
“那身上怎么全湿了?”
“噢,是这样,刚刚有个小孩儿玩水枪,我正好路过,就被追着滋了一身……”尽管这个借口他已经在回来的路上自我重复了好几遍,但贺猗还是不免在秦寻衍的注视下有些耳根发烫。
秦寻衍绝对是看出来了。
可是他又不能等着衣服干了再回来。
就在他惴惴不安之际,一道阴影忽然迎头落下,贺猗出于条件反射地刚想躲开,手臂就被人一把拉住,他被迫留在原地,任由男人起了些薄茧的指腹猝不及防地蹭过他的眉睫,温热贴实的温度让他的呼吸几乎凝滞。
“脸上有脏东西。”
末了,秦寻衍放下手,这么解释了一句。
贺猗垂着眼还没开口,就被秦寻衍再次拉住,他的目光紧紧随着那只抓着他手腕的手掌,亦步亦趋地跟在男人身后,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要不要甩开。
“要是有人在背地里欺负你了,你得跟我说,你不说,我怎么替你讨回公道?”
“没有。”
贺猗低着头,被秦寻衍拉着原路返回,一路上人来人往的倒也不少,也就幸在是晚上,如果是白天,看见两个男人拉着手走路,指不定要被人多留意几眼。
“真的没有?”
一直到回到酒店大厅,进入电梯后,贺猗悬着的心才终于安稳落地,他在转身的时候借机挣开了秦寻衍,目光看向电梯门上倒映出的自己,再次道:“嗯。”
“那最好。”
秦寻衍不知想起了什么,神色好笑地打量他,“你都长那么大了,还能被人欺负,就不应该了。”
“……”
他这样说着,贺猗一直忐忑不安的心倏然就漏了一拍,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秦寻衍好像话里有话。
他停留在电梯门上的目光不禁更久了些,那被投映在上面的两个身影,此时正并肩站在一起。
而他已然不再是当初那个在学校被人找了麻烦后,还能转头找男人和老师替他主持公道的学生了。
“你是不是……”
电梯上升的速度远比他想象的要快,“叮”的一声,他将要出口的被话哽在了喉头,贺猗望着男人率先踏出电梯的身影,垂在身侧的手指不禁捏紧了些。
他一直以来都坚信自己的直觉没错,可他不懂秦寻衍为什么不直接告诉他,挑明他们以前的关系。
到底是他在谋划什么,还是在等着他主动送上门?
也不知道是不是察觉到他有事瞒着他要处理,送他回房后,秦寻衍这次格外贴心的没再对他多做打扰。
贺猗关上了门,没有继续深想,等着门外的动静消失,他伪装了一路的淡定,在这顷刻间就有些绷不住。
他一边脱下衣服一边快步往浴室走去,灯光被打开的一那瞬间,镜子里就显现出一个面色煞白的身影。
贺猗这才惊觉到自己的脸色有些难看,心里七上八下的回想着的全是刚刚他跟秦寻衍回来时的情景。
随着莲蓬头的打开,镜面逐渐蒙上一层水雾,温热的水流顺着肌肉线条蜿蜒而下,贺猗这才觉得自己一直疼痛僵硬的身体仿佛在这一刻彻底活了过来。
冲完澡,他一边拿毛巾擦了擦头发,一边抬手抹去了镜面上的雾气,挨这一脚的时候他还觉得不至于疼到直不起腰的地步,可当对着镜子看到后腰上那一片明显的淤青时,贺猗还是皱紧了眉头,倒抽了一口凉气。
……
天花板上的射灯在这一刻变得格外刺眼。
龙飞宇不等他应声,一个眼色使了过去,他身旁那几个小弟就已经纷纷上前,熟练地把他围了起来。
贺猗暗自捏紧了拳头,屏住呼吸,大致扫了一圈在场的人,除了刚刚那个说话暴露他存在的看着年纪最小的男生外,加上龙飞宇在场总共有七个人。
七个人,这种场面已经不存在单纯的比试,要是龙飞宇丧心病狂不讲武德,这就是毫无道理可言的围殴。
即便他当初为了去vegas营救傅时靖时,曾经手刃了一个明显受过系统训练还带着枪的悍匪。
可那也不过是他抱着必死无疑的决心和一时的侥幸,才得以在那种恶劣的环境下险胜一筹。
更何况因为那次事故,他在做了手术后一直被迫戒烟至今,身体上残留的后遗症到现在都没能完全痊愈。
他倒是不怕龙飞宇敢对他痛下狠手,他只是对这次莫名其妙就产生的矛盾和冲突有些无可奈何。
哪怕他什么也没做。
“怎么,是吓得不敢说话了?”
龙飞宇见他半晌没开口,已经开始有些不耐烦,但看着他的举止态度却依旧轻浮且充满蔑视,“还是在心里思考,一会儿要怎么求我放你一马?”
他个子虽没有贺猗高,可身体却看着比他结实壮硕不少,也正是因为这等自信,他伸手就要去拽贺猗的衣领,却未曾想贺猗会后退一步,让他抬手就落了空。
“啧,人看着不怎么样,没想到气性倒不小。”龙飞宇评价了一句,还要再动手,贺猗脸色一沉,当即就挥手打开了他,“龙队张,我劝你自重。”
“自重?自什么重?”龙飞宇闻言,直接就笑了出来,“你可别忘了,是谁先不闻不问地就闯别人的地盘再偷听别人说话的?该自重的人到底是谁啊?”
“那你们到底想怎么样?”
忍着一拳挥他脸上的冲动,贺猗默默深吸了一口气,他自知依他现在的处境绝对讨不到半分便宜,如果强行动手只会让事情变得越来越麻烦,所以在冲动和隐忍下,贺猗还是选择了后者,“如果你们想要动手,我可以奉陪,但前提是不能惊动任经理还有其他人。”
“等会儿。”话音刚落,刚刚的黄头发小弟就嬉笑一声打断了他,“奉陪?你怕不是说笑吧?”
他说着,亮了亮自己明晃晃的手臂肌肉,“喏,看到没有,就你这身板儿要是能奉陪我们,我怕我一拳就给你干医院去了怎么办?”
黄头发一开口,周围又是一阵七嘴八舌的哄笑声,龙飞宇冷哼了一声,抬手让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慢悠悠道:“我这些弟兄们都知道,我龙飞宇不是蛮不讲理的人,可谁让你偷听我们说话了?这事关隐私,你想小事化了,但我总不能让你不明不白地走了吧?”
他审视着贺猗在灯光下格外冷漠的神情,心中忽然突生了一个主意,“不如这样,这刚来我就对你动手,怕是说不过去,反正你也是来这儿找陪练的,不如咱们俩之间先过几招,你看怎么样?我要求也不多,只要你能从我这儿扛过三招,我就放你走。”
“……”
他充满信誓旦旦的话语让贺猗意外地挑了下眉头,于是,他也没多犹豫,直接在一众人的环伺下答应了。
两人找了块地儿随意试练,龙飞宇似乎吃定了他一定扛不住的想法,对他下手出招并没有在正式比赛上那么凶狠有力,反而多了几分看轻他戏弄他的心态。
也正是多亏了龙飞宇这种轻敌的心态,贺猗成功的在他的招式下接连躲过了两招,等到第三招时,他在龙飞宇隐隐有些疑惑的试探下,直接错身,一个箭步上前,快准狠的一拳砸上了他的嘴角!
他这一拳下去,龙飞宇直接就愣住了,健壮的身躯被那沙包般的力道迫退了好几步,直到听见一众小弟不轻不重的吸气声时,他才终于后知后觉的回了神。
“老大!”
“我,操!”
两秒过后,小弟冲了上来,龙飞宇气的一把拽下拳套,上来就要动手,索性被小弟及时拉着,他只来得及指着贺猗破口大骂,“你小子tā • mā • de练过?!”
贺猗闻言,倒是不紧不慢地往后退了几步,给自己和他预留了一些安全距离,在龙飞宇惊诧的质问声下格外云淡风轻,“是,怎么了?”
“你……”
龙飞宇一时哑声。
“三招过了,那么我现在可以走了么?”
贺猗把拳套脱下,似乎也没打算要听他的允肯,正要离开,那个黄头发的忽然走上来拦住了他的去路。
一口咬定道:“等会儿,你使诈!”
贺猗早知如此,也没生气,他淡然道:“难道你们awi的人在场合上输了比赛,都是这么指着对方鼻子说人家使诈,而不是反思一下是不是自己技不如人?”
“wǒ • cāo,你——”
黄头发一恼,脏话还没能出口,贺猗脸色一沉,登时将脱下来的拳套一把砸向地板,猛地伸手拽过他的衣领,颈上青筋暴起,“你他妈再给wǒ • cāo一句试试?!”
“……”
周身的气氛瞬间因为他这一声怒喝变得剑拔弩张,大概是所有人都没有料到,像贺猗这样看起来就很好拿捏的人竟然也会动怒。
黄头发估计是平日里仗着龙飞宇的面儿嚣张惯了,此时面对贺猗完全倾轧式的怒火,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算了,下去。”
只是谁都没想到的是,就在所有人以为今天不打一场架完全收不了场时,龙飞宇居然笑了笑,走了过来。
“贺先生,别生气啊,我这些弟弟们平时除了训练都没怎么跟陌生人接触过,他们不通礼数,我替他们给您道个歉,您看成不成啊?”
他说着,一边干笑着握住贺猗还拽着黄头发领口的手,试图让他卸力,一边使了个眼色,让黄头发赶紧滚。
然而贺猗不仅不领情,反倒一把甩开了龙飞宇的手,神色嘲弄,“到底是他们不通礼数无意冒犯,还是上行下效有样学样?龙队长,这谁会知道呢?”
“哎,贺先生,做人何必那么较真啊?”
相反,龙飞宇一扫先前的戾气,此时眼角堆笑地用胳膊一把环住贺猗的肩膀,把他往怀里一带,颇自来熟道:“这不也是个误会吗?实话讲,咱们awi的人确实有些排外,可排的不都是那些什么也不懂还爱装逼的门外汉吗?谁能知道,贺先生竟然跟咱是一路人?”
他用视线在贺猗身上扫了一圈,搭在他肩膀上的手掌用力地捏了捏他结实紧绷的肌肉,满口夸赞道:“贺先生到底是个明星,这衣服一穿上,谁能看得出来您这样不屑动武的文明人,私底下也好这口啊……”
贺猗早就不耐他动手动脚的德行,但还是忍着龙飞宇虚伪的客套完,这才侧身避开了他,“说完了?”
龙飞宇看着他点头,“咱们现在要不要去滩边喝点儿酒?这次就当不打不相识了,好增进下感情?”
“不必了。”贺猗想也不想地拒绝了,他扫了一圈周围虎视眈眈的众人,明显能感觉到龙飞宇这番话并没有让他们彼此之间的火.药味消减半分,“反正以后增进感情的机会多的是,不是么?”
他说完,转身便要离开,龙飞宇使了个眼色,那挡在他面前的两人便不约而同地给他让开了一条道。
贺猗兀自走向前去,偌大的健身室在此时此刻更是安静的出奇,他离门口本就还有一段距离,直觉也告诉他,事情好像远没有那么快结束。
果不其然,在贺猗即将路过健身房有氧区那一侧时,灯光直射下的地板上忽然蒙上一层阴影,贺猗心里一紧,当即旋身便要躲开,身后那人一拳落空倒也不急,反倒慢悠悠地爬起身看着另一人紧接着相继扑来。
一时之间,刚刚还虎视眈眈围在他两侧的人如同在摩拳擦掌的渴望下亟待着向他出手,妄图制服他。
如果是在空地上,他倒还有逃的余地,可四周器材林立阻碍诸多,贺猗压根就无处可躲,没过一会儿,刚刚那个在他面前本来焉了半挂的黄头发便笑的一脸得意,使了个眼色,打算让他右手边的队友直接抓住他。
虽然已经料到自己大概率跑不了了,但贺猗还是想搏一搏,他抬起头一眼就锁定了头顶上那几条单杠,就在黄头发准备动手时,他一脚蹬上一旁的软垫,身形轻盈地直接一跃翻上了那几条单杠。
黄头发似乎没料到他会这么玩,一时之间傻了眼,等回过头,贺猗就已经从单杠上晃悠着跳了下来,目标鲜明地借机就往大门口的前台奔。
他原以为自己已经能够甩掉龙飞宇那帮穷追不舍的小弟了,可令贺猗万万没想到的是,就在他正前方的转角处会突然冒出来一个人影,手里那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小半桶水竟直接朝着他兜头泼了下来!
视线被水糊住的那一刻,有人趁机从他身后猛地一个飞扑上前,一脚正中他后腰那个位置,就这么毫无防备的,贺猗整个人直接摔了出去!
“你妈的,找死啊!谁让你上脚的?!”
脑袋发懵的那半分钟,贺猗什么也没看清,甚至连踹他的那人是谁都不知道,就迷迷糊糊听见龙飞宇气急败坏地把现场所有人都大骂了一顿,最后才走到他面前来,伸手拍了拍他的脸颊,“喂,你没事儿吧?”
“滚……”
他吃力地张嘴骂了一句,被水泼湿的碎发耷拉下来,水珠顺着发梢滑进眼里,涩的他眼睛一时睁不开。
龙飞宇见他还有心情骂人,刚刚还悬着的心霎时放松了下来,他让人把贺猗拽着往一旁的软垫上挪了挪,顺势在他身边坐下,看着贺猗趴在垫子上绷着脸喘气的样子,冷哼了一声,“都跟你说了别跑了,你跑什么?我还能让人把你给活剥了?看看,你这……”
他说着,动手想去掀贺猗后背的衣服看看他有没有被踹伤,谁料想贺猗就跟只应激了的野猫似的,抬手就挠了他一下,那一下正好挠在他刚刚被贺猗一拳砸肿了嘴角的地方,龙飞宇痛的眉头一皱,心里那点儿难得残存的愧疚之心,霎时间消失的一干二净,他条件反射地举起拳头就想还回去,幸好让身旁的人给拉住了。
“宇哥,算了吧。”
说话的是刚刚戳破贺猗存在的那个男生,也是awi里年纪最小的,龙飞宇被他劝住,果然没再多说,他拍了拍裤子起身,打算喊两个人把贺猗背回去,然而他这句话还没说完,贺猗就一声不吭地从垫子上爬了起来。
“喂,你不会回去就跟老任告我的状吧?”
龙飞宇就势站了起来,贺猗背对着他,并未回头,但他还是能看清贺猗被泼湿的衣衫紧贴在肌肉紧实的背脊上,那副宽肩窄腰的躯体确实并非他想象中,因为常年不事锻炼的那般干瘦无力。
他这句话贺猗没搭理他,不过龙飞宇确实能从贺猗的动作幅度上看出,刚才那一脚确实伤的他不轻。
有那么一瞬间,他开始意识到自己今天好像有点过头了,就刚才那短短几分钟的交手,就看得出贺猗绝不会是那种身娇肉贵、依仗人势的大明星。
所以往年来的那些,都被他明里暗里的欺负走了,以至于他以为贺猗也是,可打都打完了,他现在突然说一句“我之所以针对你都是因为我之前一直脑补你不是个好东西”,再给人道个歉,那不是明摆着欠打吗?
于是,那些小弟也不知道自家队长是怎么想的,趁着贺猗没走远前,又连忙追出去喊道:“你要是想告状,尽管提我的名!我龙飞宇敢作敢当,不怕!”
……
不久前的冲突至今仿佛仍历历在目,不过很快,贺猗就从思绪里抽过神,拿了毛巾匆匆把身上的水珠擦干,就裹上浴袍一头栽进了被子里。
谁曾想,来海厘岛的第一晚,他就因为这平白无故的一脚,一整晚都没睡好,睁着眼睛听着夜里海浪拍卷岸边的声音一夜,直到日头初升,贺猗才勉强闭了眼。
以至于第二天吃早点时,秦寻衍看着他着实没什么气色的脸,皱了皱眉,“你一夜没睡?”
“嗯,有点儿失眠。”
“为什么失眠?”
“……外面的海浪声太大,有点儿吵。”
贺猗别开了视线没去看他,他当然不能在这个时候说自己是因为腰疼才一夜没睡好的。
“那我待会儿找人给你换个房间?”
“不用了,换不换其实都一样,还是不麻烦了。”
秦寻衍早知道他会拒绝,脸上的神情丝毫不意外,“你这样说,是想今晚搬来跟我睡?”
贺猗:“……”
“我的意思是,我哄人睡觉很有一手。”
末了,秦寻衍又看似好心的给他解释道。
“秦先生。”贺猗沉默了一会儿,这才放下筷子看向他,“你觉得吃饭的时候开这种玩笑合适么?”
“我从来不开玩笑。”秦寻衍一本正经,“如果你觉得这话不适合现在说,那么这段时间我会少说,不过等以后我们结婚了,我希望你可以对我包容点。”
“……”
不知道为什么,听着秦寻衍这种看似强硬又有些委曲求全的口吻,贺猗竟然意外的不觉得反感。
也不知道是他习惯了,还是这段时间相处下来,他的心早就不知不觉的因为这个强行闯进他生活里的人有了变化,他勾了勾唇角,一扫眉目间的疲态,语带笑意,“你是不是对自己有点儿过于自信了?”
“有么?”秦寻衍也笑,语气里多了几分志在必得,“在我看来,心态的好坏一样可以影响成败。
“那你是觉得我输定了?”
“不能这么说,在这种事上我一向相信你。”
“既然这样,那我更不能辜负你的信任了。”说到此处,贺猗欣然起身,“我吃饱了,先走了。”
“嗯。”
他低声应下,视线随着青年起身离席的身影一路转移到餐厅外,直到没入折角,再也看不见他的踪迹。
贺猗离开没多久,秦寻衍就让侍应生过来清走了碗盘,他拿过湿毛巾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指,边儿上就溜过来了一道人影,在他对面坐下,“老大。”
“说。”
“你怎么没跟着贺先生一块儿去啊?今天是第一天训练,你就那么放心把他交到awi的人手里?”
“那要怎么样?我护着他一时也就罢,难不成还能随时随地的护他一辈子?”秦寻衍表现的丝毫不以为意,“有些矛盾总要靠着他自己去解决。”
“可……”赵数哑然,“这里人生地不熟的,我记得你之前不是跟我说过,贺先生走哪儿都得跟着哪儿吗?还有那个……我已经去打探过了,昨天awi那帮混球儿确实带人围堵过贺先生,就在场馆A那儿。”
他这话说完,秦寻衍没吭声,但是赵数能明显察觉到男人身上的温度又降低了一些。
估计是怕一会儿祸及自身,赵数正琢磨着偷偷溜走,秦寻衍忽然把一直交叠的长腿放下,换了个坐姿。
赵数为他所忌惮,起身的姿势一顿,就触及到了秦寻衍扫过来的视线,他听见男人再次吩咐道:“先陪我坐会儿,这件事也许不久就会有结果的,我相信他。”
什么结果?赵数心里虽然疑惑不已,但仍是面上不显的又老老实实坐了回去。
……
早在来awi之前,秦寻衍并没有跟这里的人交代过他此次前来的目标是为了冲击awi这个季度的赛事冠军,之所以没有明说,秦寻衍给出的解释很简单。
那就是担心awi的人可能会在任经理的交代下,在平常的陪练和比赛中对他放水。
这样做的后果不仅不利于他在搏击这方面有所长进,甚至极有可能招人怨恨,比如昨天就是个例子。
而秦寻衍这人虽然很少利用权势和人脉走后门,但是不能排除总有些人会在这方面特意讨好他。
贺猗想了想,自然就没有明着交代过自身情况。
他独自一人来到场馆A,路过那一排排透明的玻璃门窗时,能清晰地看到场馆里日复一日训练的人。
大概今天是第一天,任经理有事要交代,贺猗就看见那个平易近人的中年男人少了几分面对秦寻衍时的亲近笑脸,反而多了几分不怒自威的严肃。
只是那分严肃在无意间撞见他的身影时,又像是被破冰船撞开的冰面,裂开了几分和煦如初的笑意。
“贺先生,早啊,就你一个人?”
“嗯,任经理早。”
“哎呀,不用那么客气,叫我老任就行。”任经理说着,上前一把揽过他的肩膀,带着他就往里走,一边给他介绍着人物,一边跟他交代训练过程中的注意事项,之后似乎是也没打算离开,贴心地要留下来陪他。
贺猗一向都不大习惯不熟的人对自己过度热情,更遑论有任经理这个爱管闲事的老好人在,他行动上难免有些处处受限,不过没过多久,任经理就被人叫走了。
贺猗正要松一口气,肩头上就多了一只手。
他回头,面色一凝,抬手就甩开了对方。
“哎,至于吗?”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龙飞宇。
不知是早料到贺猗的态度不会很好,还是因为昨天的事心怀歉疚,龙飞宇没有表露出丝毫不悦,反而再次凑近了贺猗,在任经理向这边打量时,趁机一把揽住他的肩膀,“我以为你会跟老任告状呢,怎么没说啊?”
“你很希望我去告状?”
贺猗冷着脸扫了他一眼,再次甩开了他。
“没有,我只是觉得你这人挺有意思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