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让我再回来,因为就算我重生也还是一样痛苦。淩涵说我并不是他亲哥哥,只是一个复制人,他说的也不算全错。因为,即使是我自己,有时候也会觉得,现在这个无法控制自己感觉的淩谦,并不是原来的淩谦。也许,我归根到底,只是一个适合被人道毁灭的复制人吧。”
“不!不是的!”淩夫人的脸色苍白,彷佛全身的血一下子被抽乾了。
她一把将儿子拉过来,用瘦弱的手臂圈住他,彷佛害怕他下一刻就消失在自己面前。他曾经消失过,也像这样,不久前还意气风发地微笑著,然后连个招呼也没有打,就消散在她根本无法想像的第五空间的暴风中。
水华星改变了淩家,也改变了她。
她领悟到,纵然是她以为无比强大的,能天长地久的东西,只要命运一个促狭的回眸,就能分崩离析。
就如她的丈夫,如此强大,如此坚忍,终是一去不回。
永远地失去,永远地不再能相望、相拥,甚至连一句原谅的话都不能再有,不是她原谅他,而是希望他原谅她,被他尽心尽力地爱护了这些年,她却在最后关头让他带著遗憾踏上征途。
她知道,在分别那天,丈夫希望从她嘴里听到什麼。
为什麼,她却倔强地没有说?
今天呢?今天她还要坚持下去吗?为了让淩谦和养子保持距离而暗地里做的事,到底是要倔强地坚持到底,还是在儿子面前坦白,暴露自己不堪的面目?
原本的目的是为了保护终於回到身边的孩子。
现在,这孩子却因为自己的保护而痛不欲生,甚至说出宁愿死也不要复活的话……
任何一个做母亲的,听见孩子说出这种话,都会肝肠寸断。
淩夫人紧紧地抱著淩谦,颤抖如一株寒风中的小草,她的胸膛憋闷,呼吸变得困难,彷佛扯动小风箱般艰难地虚弱喘息。
现在轮到淩谦被吓坏了。
“妈妈,妈妈!你不要激动,我刚才只是说笑。”他每次都做这样的蠢事,为了某个目的而使手段,最后却让自己在意的人受到伤害。
淩谦手忙脚乱地从淩夫人怀里挣扎出来,反把淩夫人搂在怀里,一个劲帮她顺气,“我当然是你的宝贝儿子淩谦,那个调皮捣蛋让你不放心的儿子。妈妈,别在意我刚才的话,求你了,妈妈。”
说著眼睛瞄向通讯器,考虑是否需要联系医院,派一个紧急医疗组过来。
不过,淩夫人的状态,似乎渐渐稳定下来了,像经历过一场剧烈的内心fēng • bō,不再喘息后,呼吸变得格外轻浅。
她把苍白的脸颊贴在儿子壮实的肩膀上,虚弱地说,“限制介入。”
“什麼?”淩谦一怔。
他听说过限制介入这玩意,但是淩夫人话里所蕴含的意思,让他不敢确定。
妈妈你不会对你为联邦英勇献身、好不容易复活的儿子,用这种匪夷所思的手段吧?!
我是你亲生的啊!
“妈妈不想你再像从前那样,为你哥哥吃那麼多苦,妈妈不忍心……所以……”
“所以怎麼样?”
既然已经开了头,即使难以启齿,淩夫人也咬牙全盘吐出了真相,“在为你输入记忆档案时,妈妈授权麦克,对你进行了限制介入,希望你不要再和你哥哥纠缠下去。没想到……限制介入的副作用会这麼严重,妈妈并不想伤害你。”
面对淩夫人的声泪俱下,淩谦怎麼能说出半个字的责怪?
他舒了一口气,苦笑著说,“至少现在算是知道原因了,这种限制介入既然是人为干涉,那麼解除方面应该没问题,等麦克回来,我就可以恢复了。”
他表面上云淡风轻地安慰著淩夫人,心里却像是一万架微型战机开到最大功率呼啸而过。
我伟大的妈啊!
我是你亲生的啊!
我不是收养的啊!
难道哥哥不是收养的,我才是收养的????
你怎麼可以对我限制介入?把我的清泉变成岩浆,把我的红烧肉变成肥皂!把我从一见到哥哥就想扑上去的好弟弟,变成一见哥哥就心烦的混蛋!
我都以为自己精神分裂了!
刚刚有了一点欲望就被迫抱著马桶呕吐,然后教训自己的小弟弟,教训到晕倒在马桶旁,你知道那是什麼滋味?你知道吗?!
“淩谦,妈妈很抱歉,让你这样受苦……”
“哪里?妈妈是为我好,我绝对不会埋怨妈妈的。吃苦是对军人的历练,如果妈妈你觉得区区苦头会难住我,那你也太小看自己的儿子了,呵呵。对了,我明天就去军部申请,中止麦克的假期。”
哼!敢对本少爷的脑子限制介入,麦克你死定了!
同一时间,在另一星球海滩上的麦克,猛然打了个寒颤。
“亲爱的,你怎麼了?”身旁的女朋友问。
“亲爱的,我们还是回小屋去吧,晚上在沙滩上打野战容易著凉,再说,我也不想像上次那样……”麦克缩缩脖子,“……做到一半时,被路过的螃蟹钳到屁股……”
第二十二章
淩家新将军在一月一日的就职仪式,很快就要举行,人们的目光焦点也集中於此。与之相比,淩承云的下葬仪式,却在刻意的低调下进行。
如果淩家要将这件事做个新闻直播,给上等将军的逝去染上更多壮烈的色彩,必然可以博取更多的政治资本,但不管是淩夫人,还是淩卫,都驳回了联邦宣传部的建议,一致认为,必须把这件事当成家事处理。
因为心中的伤口,仍在渗血般疼痛。
这种痛楚,对深深思念淩承云的家人来说,不知有没有停止的一天。
按照淩承云生前透露的意思,并没有采用当下最常用的宇宙埋葬区的漂流葬法,而是用了一种古地球的土葬法。
十二月底的一天,屏蔽了一切媒体,淩卫三兄弟身穿军装,亲自扶棺,安葬了他们的父亲。
葬礼简单而肃穆,参加的除了淩家一些远房亲戚和在军部的重要下属外,还有和淩承云同一级别的两位上等将军。
巴布总统也不远千裏赶来,虽然因为有重要的公务要处理,在对淩夫人郑重慰问后就告辞离去了,但他的现身,充分说明了淩家和联邦政府的密切关系。
在水华星丧生的淩承云和其他联邦战士一样,在那样宇宙罕见的大爆炸中已经无法寻觅到遗体,棺椁中只放了一套叠得非常整齐的、他生前穿过的将军军服。
“等一等。”
在把军服放好,准备盖棺前,淩夫人叫住他们,走到打开的合金棺前。
她把细瘦的手臂伸进去,轻轻抚摸著那套军服,目光无比温柔,彷佛那并不是一套衣服,而是她爱了一生的丈夫。
深知母亲身体不好,唯恐她承受不住葬礼上的悲伤气氛,儿子们都流露出担心的神色。
淩卫转头,朝淩涵投出一个眼神,淩涵会意,垂在腿侧的手,不动声色地戳了站在他身旁的淩谦一下。
“妈妈,”淩谦上前,小心地挽住淩夫人的手臂,“时间不多了,让他们盖棺吧。”
淩夫人若有所思地抬起眼,看了看儿子,似乎这时才发觉自己在棺边站了很久,而大家都在等待著。
她露出抱歉的苦笑,把手收了回来,默默整理著自己梳得整整齐齐,没有一根发丝散乱的发髻,“有点失神了,想起了很多……过去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