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举恐有不妥。”
桓容有晋室血统不假,但终归姓桓。
既非皇子又非宗室,仅凭生母身份就选在太极殿加冠,十成会招来世人非议。宗室外戚首当其冲。
好的会赞颂天子恩德,羡慕桓氏尊荣,桓容今后必定青云直上,不亚其父。不好的肯定会指责桓氏嚣张跋扈,桓温篡位之心不死,桓容更得其父“真传”,小小年纪就逼得天子让步。
归根结底,姓司马的都没有这种待遇,桓容何德何能,可以如此特殊?
“此事不可应下。”桓温沉声道。
“阿父放心,阿母已代儿婉拒。”
在这件事上,桓容和桓温立场一致。
无论两人之间有什么分歧,是不是想彼此捅刀,牵涉到桓氏,关乎自身根基,必须抛开成见,暂时站到一边。
在魏晋时代,家族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司马昱有心也好,无心也罢,真在太极殿加冠,桓温父子十成被坑,桓氏同样跑不了。到头来,整个家族都会被流言困扰,成为“嚣张跋扈,目中无人”的典型。
“冠礼选定在桓府,吉日由扈谦卜出。”桓容正色道,“届时还请阿父移步。”
“自然。”
不是青溪里而是桓府,代表南康公主和桓容主动让步。
桓温有了台阶,加上建康状况越来越糟,急着返回姑孰,自然不会给双方找不自在。为表“慈父”之心,命人呈上一只木盒,打开盒盖,里面是一枚古朴的木簪。
簪身呈锥形,似一柄长剑,簪头即是剑柄,雕刻成虎头形状。
“此簪乃祖宗之物,历代传于嫡长。如今给你,当是尊奉古训,莫要辜负为父一片心意。”
郑重接过木盒,桓容行稽首礼。
“儿遵阿父教诲。”
为何给了他而不是桓熙,桓容不打算深究。
桓温满意颔首,待桓容直起身,开口道:“我后日还府,待你冠礼结束便回镇姑孰。”
“为何这般着急?官家不是要封阿父为丞相?”桓容故作惊讶。
桓温却似没有发现,继续道:“时下北方不稳,秦氏有挥师一统之志,苻坚不会坐以待毙,一场大战不可避免。我如何能安稳于建康?幽州位于冲要之地,你当尽心尽责,不可稍有疏忽,以防乱兵南下,引来大祸,累及万千百姓。”
“阿父为国为民,有扛鼎之功。儿终归年少,实在思虑不周。”桓容面现惭色,不忘给自己比个大拇指,演技有进步,继续努力!
桓温垂下眼帘,对桓容的表现还算满意。咳嗽两声,面上红润渐渐退去,显然无法支撑太久。
“时间不早,回城去吧。”
“诺!”
桓容再行礼,起身退出军帐。
中途遇上匆匆赶来的郗超,见他手中抱着一只方盒,似为道家之物,不禁挑高眉尾。
“五公子。”
郗超在桓温幕下,不久前升任散骑侍郎,在朝中地位日高。与桓容算有一段“师徒”情谊,见面不称官职而称公子,倒也不算稀奇。
“我观郗侍郎形色匆匆,可是有急事?”桓容问道。
“姑孰传来消息,今岁秋粮将收,特来报大司马。”
明知对方睁着眼睛说瞎话,桓容也不打算追究。笑着拱手告辞,转身登上马车,再没有回头。
郗超站在原地,目送马车行远,攥紧怀中的木盒,心头微沉,表情现出几分复杂。
“郗侍郎?”
孟嘉从右营走来,顺着郗超的视线看去,恰好见到车驾离开营门,当下了然。
“五公子刚刚离开?”
“是。”郗超点点头,收起外露的情绪,见孟嘉衣冠整齐,腰佩宝剑,诧异道,“万年兄是要外出?”
这个时候离营?
“奉大司马之命,往青溪里一行。”孟嘉道。
“青溪里?”
“为答谢赞官,大司马备下两车厚礼。不方便亲自送往谢府,转交公主殿下代送。五公子走得匆忙,未来得及提起。我恰好无事,便走这一趟。”
自从郗超被“绑架”,险些有去无回,给南康公主送信一事便由孟嘉负责。每次往青溪里,总能带回一两坛美酒。
孟长史做得光明正大,从来不避人,反倒消除了许多怀疑。至今没有人发现,他常暗中放飞鹁鸽,向营外传递消息。
天色不早,孟嘉赶着入城,两人并未多言,彼此拱手告辞,一人登车出营,一人快步走向大帐。
擦身而过时,木盒突然掀起一条缝。熟悉的气息飘入鼻端,孟嘉禁不住抽了下鼻子,诧异的看向郗超,寒食散?
离开桓温大营,桓容临时起意,又去拜见郗愔。
据悉,第一批白糖已送到京口,在当地引起不小的轰动。因有商人争抢,价格比预期高出两成,转瞬销售一空。
“如此厚利,委实不可想象。”郗愔笑容满面,对桓容很是亲切。
“全仗郗刺使,换做他人未必能如此顺利。”桓容表面热络,话里带着恭维,心中却不以为然。
送上门的钱,能不乐吗?
“此物供不应求,提早三月售罄。”郗愔试探道,“未知出产如何,可否将一季一市改为按月市卖?”
桓容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