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的长袍似也换过。
桓容示意秦璟坐下,待宦者移来两盏三足灯,即命其退下,非召不入内室。
房门合拢,静谧在室内流淌,
灯光晕黄,光下的人亦有几分朦胧。
人言灯下观美,怦然心动。遑论对面本就是美人,如何不会心跳加速,几乎要从腔子里蹦出来。
“陛下,”秦璟扬眉,嘴角弯起,“璟如约前来。”
“咳咳!”桓容咳嗽两声,勉强收回心神,推开竹简,铺开一张羊皮绘制的舆图,引来秦璟奇怪一瞥。
“敬道让我来,是为谈论军事?”
“顺带。”桓容咧咧嘴,没有否认。
“可为慕容鲜卑?”秦璟继续道。
“还有西域和草原。”桓容手指舆图,圈出漠南的真空地带,又划过阴山,直连向秦璟曾驻兵的西海郡。
“玄愔可能为我解惑?”桓容心中隐有猜测,只是不敢轻易下结论。
如今秦策下旨征讨慕容鲜卑,一旦此战结束,早晚要和建康对上。他很想知道,秦璟打下这片地盘,究竟是如他所想,还是另有谋算。
秦璟垂下眼帘,重又抬起,眸光湛然,不复见之前的暖意。
“此为何意,敬道莫非没有猜测?”
“有。”桓容点点头。
“既如此何须再问。”
“我之猜测,未必等同玄愔真意。”
“真意?”秦璟忽然陷入沉默,许久方道,“如我说是不得不为,敬道可信?”
“……我信。”
“果真?”
“果真。”
桓容知道被逼到墙角是什么滋味,也知道提前为自己找退路的无奈。
看着眼前的秦璟,确定秦氏父子是真的不和,他没有半点松口气的想法,更无半分欢快雀跃。思及早年的桓大司马,心思难免复杂。
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知晓可能性不大,他仍想试一试。
单手按在舆图之上,桓容倾身探过桌面,手指擦过秦璟的眼角,缓缓划过颧骨和下颌,最终落在他的唇角,就此定住不动。
“如此一来,玄愔与我的约定岂非要落空?”
落空吗?
秦璟凝视桓容,双眼一眨不眨。旋即开启双唇,含住桓容的指尖,牙齿合拢,留下一个浅浅的牙印。
“敬道,我终为秦氏子。”
“……我明白。”
秦璟之意,无论秦策如何,他姓秦,肩负秦氏历代先祖遗训,这点绝不可能改变。
桓容的试探他十分清楚,没有含糊其辞,也没有故作引导,而是明白的告诉对方,他不可能抛弃先祖的荣耀,也不会放弃秦氏家族,转而投向建康。
“我明白。”
反复的呢喃着三个字,桓容笑了。笑容里没有半点牵强,有的尽是释然。早已经知道答案,不过是再次确定,也证实了自己的眼光。
他看中的人,重情重义,固守本心,不会轻易舍弃曾坚持的一切。
秦璟宁可带兵往北,也不会转投建康。后一种选择是死命题,从最开始就不会改变。
“玄愔是盖世英雄。”桓容收回手,侧头看一眼灯光,嘴角的笑容始终没有收起,眸光却变得格外坚毅。
“之前的承诺,玄愔不忘,我亦不会忘。”声音流淌在室内,不如平日清朗,掺入几许低沉,愈发显得肃穆,仿佛再度立下誓言。
秦璟颔首,忽然抬起右臂,掌心相对。
桓容面露惊讶,这是为何?
秦璟郑重表示,击掌。
“闻敬道有此爱好,璟愿从。”
桓容:“……”
被他找出是谁传出去的,绝对……好吧,这事真心怪不得旁人。
桓容抬起右臂,同秦璟三击掌。
刹那间,似要被对方掌心的温度灼伤。
桓容正要收回手,忽被秦璟握住,五指交缠,越握越紧,许久不愿放开。借灯光看向对面,桓容有瞬间的愣神。
闪过漆黑眸底的,是不舍还是悲伤?
在秦璟放松力气时,桓容的身体快于大脑,下意识握了回去。
“敬道?”秦璟不解。
桓容没有出声,静静的看着对方,忽然站起身,用力咬上了秦璟的嘴唇。
不是吻而是咬。
不到两息,嘴里就尝到了血腥味。
竹简落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灯光跃动,不时从焰心发出一声脆响。
朦胧的光影笼罩室内,墙上的影子不断摇曳拉长,似两头受伤的凶兽在厮杀,又似最后一场抵-死缠-绵。
床帐落下,玄色长袍和玉带层叠。
长发如瀑布垂落,合上双眼,仍能记起秦淮河畔垂柳的风-情,记起北地大漠孤烟,记起女郎清脆的歌声、将兵厮杀的呐喊。
秦风的铿锵回响在耳边,一切的一切,如幻灯片在眼前闪过,汇聚成一幅连绵不断的长卷。
一晌贪欢。
放-纵之后,将面对更为残酷的现实。
今夜的一切都将沉入记忆深处,重重铁锁把守,无人时方会松动。偶尔流淌出一丝痕迹,很快又会被锁得更深。
翌日,桓容起身时,身侧早已冰凉。
撑着手臂坐起,拂开眼前的发,预期的惆怅没有出现,沉重也似乎慢了一拍,反倒有几分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