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再试图去整理、计算那些线条,只是简单的去看,于是那幅图案也变得简单了些。
在那幅图案里,他看到了无数如稚童涂鸦般的简单图案,看到了无数文字,看到了无数诗词歌赋,看到无数水墨丹青,看到了离宫美仑美奂的建筑,看到了国教院学的大榕树,看到了高山流云,也看到了三千道藏。
这个世界已经存在的所有,都在这幅图里。
可是依然不够,因为还是太多,太复杂。
陈长生默默对自己说道:再简单些。
他忘记了自己从小苦读才能记住的三千道藏,忘记看过的诗词歌赋,忘记自己曾经去过离宫,忘记自己曾经爬上过那棵大榕树,和落落并肩对着落日下的京都一脸满足,忘记自己学过的所有文字,忘记了所有的所有。
这种忘记当然不是真的忘记,只是一种精神方面的自我隔离。
只有这样,他才能问自己一个问题。
如果自己是个不识字的孩童,看到图上的这些线条,会想到什么?
是痕迹。
是水流的痕迹。
是云动的痕迹。
是雁群飞过,在青天之上留下的痕迹。
凡走过,必留下痕迹……不,那是文章家虚妄而微酸的自我安慰。
雪雁飞过青天,根本留不下任何痕迹,所谓的雪线,其实只是眼中的残影。
这些线条指向、说明的对象究竟的是什么?
雪线指向和说明的对象,是线最前端的那些雪雁。
这些线条指向和说明的对象,是线头。
如果没有线头,那便是线条相交处。
简单些。
陈长生盯着那幅无比复杂的图案,再次对自己说道。
十七座碑叠加在他的眼前。
碑体最先消失。
现在消失的是线条。
越来越多的线条,在他的眼前缓慢地消失,不停地消失。
越来越多的空白,在他的眼前缓慢地出现,不停地出现。
十七座碑消失了,碑上的线条也消失了,新的图案产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