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月不见,没想到王将军已成委身戎羌之妇人。”
听着邵瑜这样说，王帐内所有人顿时一惊，阿金立马上前，伸手抓住王恩甫的头发,扯掉他脸上盖着的帕子,将对方一张脸显露人前。
王恩甫脸上的胡子被刮得干干净净,原本粗壮的眉毛也修成了柳叶眉。
他此时的模样,别说邵瑜手下人一脸震惊,就连戎羌王帐内许多人都是一脸不敢置信的模样。
毕竟这个不久前晋升成索申可汗宠妃的女人，从未在众人面前露出过真实容颜,戎羌人只知道他身形高大不似寻常女子，却压根没想到他居然是从拙州逃过来的王恩甫。
王恩甫会做这样的选择，邵瑜倒也不惊讶，毕竟这就是人对战事不善精通，但是投机取巧、逃亡苟命，却是他的看家本领。
“索申可汗如此费尽心思,想要留住王将军一条性命，也不知你二人到底是情谊非比寻常，还是说指望着他去像燕朝皇帝求救呢？”邵瑜轻声问道。
索申可汗此时别开脸，并不回话。
王恩甫却在一瞬间做出了决定,一路膝行向前,但在距离邵瑜三米远时，被陶风一脚揣翻。
“小侯爷,看在往日我们也曾是同袍的情谊上……”
王恩甫话还未说完,陶风又是一脚揣了过来，口中骂道：“你这个叛徒，也配跟将军说同袍？”
邵瑜挥了挥手,阿金便命人将王恩甫拖了下去。
很快，在场众人就能听见从隔壁营帐里传来的，王恩甫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当年死在战场上的，不仅仅是邵玄朗，还有燕朝五万将士，明明他们可以不必白白在战场上牺牲，但却因为王恩甫和皇帝的私利，最终血流成河。
阿金手下有擅长刑讯逼供的高手，很快，王恩甫就将自己当年对着邵玄朗军队所犯下的罪行一一招认。
“大人，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求求您，求求您……”
王恩甫没想到招认结束，自己要面对的居然是凌迟。
他眼中满是惊恐，嘴中不住哀求着，但没有人在意他的忏悔，他一个燕人，成为了邵瑜进入戎羌王庭后，诛杀的第一个人。
“我有话要告诉小侯爷，我有话要跟他说……”
王恩甫喊得再厉害，也无人应答。
邵瑜不在意他的认错求饶，九泉之下的那五万兵卒要的也不是他的忏悔，而是血债血偿。
第二个死亡的人，是索申可汗。
但邵瑜并没有立即杀了他，而是让人将他绑起来高高的吊在王帐上，不给水也不给饭食，让他接受草原日光暴晒。
邵瑜没有在王帐里大开杀戒，而是让阿金去处理俘虏，普通的戎羌兵卒，以及妇人和孩子，先进行关押，待询问清楚情况后再进行改造劝降。
至于那些手上沾了血的将领，自是当场诛杀。
次日，他便派人去往各大部落，以北境之主的身份，要求各大部落族长前来拜见，共同商讨推选一位新的可汗统领草原。
戎羌人多年来占据这片广袤的草原，他们才是这片草原上实际的主人，邵瑜哪怕如今占领下来，也未必能消化得下，因而他要做的，是从各部族中，选出自己满意的傀儡。
这个傀儡部落，不能太强，强了可能会噬主，当然也不能太弱，弱了可能会压不住各大部族。
“五日之内必须赶到王帐，否则大军踏平呼合部。”
接到这样指令的呼合部首领阿竭利，顿时一脸难色，他的妻子在一旁道：“这些北境人实在是欺人太甚！”
阿竭利摇了摇头，说道：“召集几位长老，商量下一任族长人选。”
妻子闻言变了脸色，道：“你难道真的要去？万一……万一北境人对你动手怎么办？我们逃吧，带着整个部落往西边走。”
阿竭利摇了摇头，说道：“北境人既然能找到这里，也没有立即压着我去往王帐，说明外面有人盯着，况且，整个部族迁徙，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既如此，那咱们联合其他部落，一起打回王庭，草原是我们戎羌人的草原，总能将这群北境人赶走！”
阿竭利摇了摇头，脑海中浮现他先前在战场上看见的一幕。
遮天蔽日的黑色箭雨，密密麻麻似是蝗虫过境。
“这群北境人，他们有用不完的箭矢，我们……不是对手。”
阿竭利很快就召集全部长老，商讨此次若是自己前往王庭一去不回，那么将会由自己的长子接替部落族长之位，又商定了由能言善辩的二长老，此番陪着他前往王庭面见北境之主。
戎羌并不是所有部落，都有呼合部落这样的觉悟，那些久不动身，或者试图举族迁徙的，很快就面临着北境的□□团围剿。
最终二十个部族，赶在邵瑜定下的时间之前到来的部族一共有十五个。
那五个没来的，也再也来不了了。
阿竭利在路上碰见了一个相熟部族的难民，那个部族不大不小，但因为抗拒北境之主的命令，如今已经从戎羌地图上消失了。
阿竭利甚至不敢当场就接收这些部族的难民，他只是看在往日情谊上，赠送了他们一些食物。
阿竭利进入王庭后，第一眼注意到的不是王帐上悬挂着的索申尸体，也不是地上尚未清洗干净的血液，而是王庭内的侍从们。
这些侍从，全都是索申部族的奴隶，从前虽然在王庭内服侍，但干最多的活，吃最差的食物，脸上无肉，眼神中全是麻木。
如今阿竭利再看这些奴隶，奇异的发现，他们脸上居然有了神采，眼神中也多了一丝期盼。
阿竭利在人来人往的王庭，又见到了一个熟人。
他的亲妹妹卓娜。
昔日为了整个呼合部族，卓娜被索申可汗强娶为五阏氏。
说是五阏氏，实际就是索申可汗的妾室。
卓娜因为没有生孩子，在王庭的日子其实过得很不好，阿竭利也曾请求将妹妹带回呼合部族，但却被索申可汗拒绝。
甚至这个缘故，卓娜遭到了大阏氏的打压，认为她想归家的举动损伤了索申可汗的颜面。
阿竭利上一次见到卓娜时，对方神情木讷，眼神躲闪，脸颊凹陷，脖子上还带着没能痊愈的淤青。
而今日见到卓娜，不等自己开口，卓娜便迎了上来，朝着哥哥弯起嘴角。
“你……你在这里过得好吗？北境的人有没有为难你？”阿竭利关切问道。
卓娜目光落在王庭中那些来来往往的北境兵卒身上，摇了摇头，说道：“北境人没有为难我，好吃好喝的关了我一天，问清楚我的情况后就将我放了。”
“没有为难就好……”阿竭利知道戎羌人是怎么处理燕朝虏获的女人，他害怕自己的妹妹也被同样对待。
卓娜又说道：“他们还教我们怎么做奶茶，可好喝了。”
阿竭利头一次听说这新鲜事物，忍不住多问了几句，待问清楚后，感慨道：“这群北境人，懂的可真多呀。”
卓娜觉得如今在北境人手底下讨生活，比在大阏氏手低下过得畅快许多，那时候虽然是可汗的妻妾，但可汗残暴，大阏氏凶狠，她这种没孩子的妾室就是可汗后宫里的底层，连吃饱饭都是难事。
北境人来了之后，对待那些沾了血的兵卒态度不好，但对待戎羌的妇人和小孩却不差。
卓娜这种不得宠的妾室，王庭里那些被称为下等人的侍从，在北境人来了之后吃得饱穿得暖，每日也不用提心吊胆的害怕什么时候鞭子就抽了下来。
相较于王庭中贵族们对北境人的辱骂，他们这些“下等人”只巴不得北境人长长久久的留在王庭里。
越是底层，他们的期盼也就越简单，没有动辄打骂，可以吃饱穿暖，那他们才不管头顶的是戎羌人还是北境人。
阿竭利听妹妹说起这些时日的经历，心下百味杂陈，既惶恐于北境人在戎羌这般收买人心，又惊喜于北境人似乎并不打算对戎羌赶尽杀绝，是抱着善意而来。
在如此心境下，阿竭利等待许久，才得到了拜见邵瑜的机会。
倒不是邵瑜有意刁难于他，而是这次他采取的是一对一的见面方式，前一个部落族长的会面结束，才能轮到下一个。
阿竭利和其他人一起在外面等了许久，但他进去之后，面上却不敢有任何怨怼之色，而是恭敬的朝着邵瑜行大拜之礼。
邵瑜吩咐他起来后，指了指下首的位置。
阿竭利小心翼翼的坐了下来，面上还带着些许紧张之色。
任谁刚刚看前一个部族首领口出狂言被处罚，也会如他这般谨小慎微。
显然他的这般低姿态，让上首的那位北境之主十分满意。
阿竭利从前也见过邵玄朗，在那一战之前，邵玄朗是他们戎羌人眼中难缠的对手，如今邵瑜虽然比邵玄朗年轻许多，但身上的气势，却丝毫不弱于邵玄朗。
甚至因为刚刚杀了人，阿竭利只觉得邵瑜身上有一股摄人的煞气。
“说说你们呼合部的情形。”邵瑜沉声问道。
阿竭利闻言微愣，一时不该从何说起。
“怎么，你们部族多少人都讲不清楚吗？”邵瑜诧异道。
阿竭利立时一个激灵，说道：“呼合部族如今有三千人。”
说完，邵瑜问道：“十五岁以下孩童多少人？青壮多少人？女子多少？老人多少？”
阿竭利没想到邵瑜会问得这般详细，他一个古代人竟然跨越时空体验了一把现代面试，万幸呼合部族才清点人数没多久，因而邵瑜提出的问题，他能回答一大半。
“去年冬天，部族里死了多少人？其中小孩多少？老人多少？”
阿竭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