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啾啾在床上辗转反侧,最后一咬牙,
爬起来,假装去厕所,但实际上路过门口的时候,手指一弹,把门栓拴上了。
大概到了十一点多,宿舍的门被人从外拉了一下,没拉开。
最后一位回来了。
门栓发出了点细微的动静,宿舍里有人呓语一声,没醒。
鹿啾啾算着动静,估摸着是时候了,深吸一口气,从床上翻起来,踩着拖鞋,哒哒哒的跑过去开了门。
门栓打开,铁器磕碰间带着一点回音,门板嘎吱一声被推开,走廊里冷淡的光线落下来,门板里面露出来一颗小脑袋。
“你回来啦。”那人似乎是刚被吵醒,一双漂亮的猫眼儿惺忪的眯着,蓬松的软发乱糟糟的,被走廊的灯光一照,小脸瓷白的像是玉人一样,小玉人透过门缝,一看是他就冲他一笑:“又训练到这么晚吗?”
说话间,门已经被拉开了。
纪沉江身上还裹着厚厚的寒气,他似乎是没想到门会被人关上,进门时还扫了一眼四周的人。
所有人都睡着了,鼾声呓语间,薄凉月光下,纪沉江看见走在前面的鹿啾啾回过头来,探过身将他身后的门拉上,温热的肩膀擦过他厚厚的袖子,然后小心的走向床铺。
翻上上铺之后,鹿啾啾还从被子里探头看他,顶着毛绒绒的头发,用气音和他说:“晚安哦,纪同学。”
半昏暗的宿舍里,趴在床上的小东西似乎困极了,一扭头就钻回了被子里,把自己严严实实的裹了起来,只有脑袋上蓬松的头发还露着。
纪沉江人高,站在床边,眉角愣是与双人床并齐,他正好能看见那一小搓支棱出来的头发,半响,纪沉江回了一声“嗯”。
被窝里的鹿啾啾紧张的握紧了小拳头。
套路大佬第一天,啾啾紧张!
第二天一大早,鹿啾啾四点半准时爬起来了。
他起来的时候洗手间里已经隐隐有水声传来了,鹿啾啾匆匆套上衣服裤子,踩着棉袜轻巧的跳下了床,他才冲进洗手间里,正看见纪沉江洗过脸、抬起头来。
洗手间的灯也是冷色调的白炽灯,纪沉江是冷色调的白皮,灯光一照,琉璃色的眼里像是淬着冰,他肩宽背挺,站在镜子前几乎挡住了大半面镜子,留给鹿啾啾的只有他手臂侧的那么一小块儿。
纪沉江眼皮一抬,在镜子里对上了鹿啾啾的脸。
鹿啾啾才刚睡醒,头发软蓬蓬的炸着,像是只刚睡醒还有点迷糊的小奶猫,站在门口有点讶然的看着纪沉江,像是没想到纪沉江会这么早起一样,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冲纪沉江一笑:“早呀。”
小奶猫凑过来,喵喵叫着和他讲话。
“你起得这么早呀,是要去练舞室训练吗?”
“我也想去呢,我们一起走啊。”
“一会儿早餐我想喝红枣粥呢。”
兴许是怕一会儿纪沉江直接走了,所以鹿啾啾洗漱的很快,踩着纪沉江的脚后跟跟着他一起出了宿舍的门。
纪沉江全程都没有表现出拒绝他靠近的样子,但也对他没那么热情——纪沉江就是这样的性子,你想靠过来,我不接你,你想走,我也不留你。
不过经过昨晚上那件开门小事之后,纪沉江对他稍稍多了点反应。
对付纪沉江这样的人,就得让他记上你的恩才行,用不着多大,只要稍微有那么一点,纪沉江就会一直记着,直到他认为自己还干净了为止。
鹿啾啾肚子里的小算盘拍的噼里啪啦响,表面上还是软软黏黏的样子,跟在纪沉江身边半步不落,只是偶尔对上纪沉江的视线会有一点点心虚。
毕竟靠锁人家的门跟人家套近乎,显得有点手段不正。
从宿舍楼去练舞室的路上都黑乎乎的,深冬腊月,天色还是暗沉沉的,空中飘着细雪,路灯还没关,鹿啾啾裹着厚厚的羽绒服,一步不落的跟在纪沉江旁边。
纪沉江眼角一瞥,就能看见鹿啾啾埋在绒毛里的小脸。
鹿啾啾像是很高兴,走起路来像是只蹦蹦哒哒的鸟儿,雪下了一夜,厚厚的堆积在路上,一踩下去就会传出来“嘎吱”的响声,鹿啾啾专门挑这些地方踩,踩了几脚又意识到了什么,飞快跑回来,继续跟在他身边走,偷偷的瞟他一眼,然后安安静静的跟在他后面。
纪沉江脸上不显,眼角余光里却能看见鹿啾啾的影子。
他心里清楚,昨天晚上的门就是鹿啾啾锁的。
宿舍里有一个他的朋友,每天晚上都会检查门栓,确认门栓没锁才会睡。
所以来给他开门的那个,就一定是锁上门的那个。
恰好鹿啾啾跟在他身后,踩着他走过的脚印走,一时没收住脚步踩了他的鞋一下,纪沉江脚步顿了顿,眼角余光扫到鹿啾啾缩着脖颈躲到了另外一边儿。
纪沉江脑袋里转过了几个念头,随即不动声色的继续走。
鹿啾啾浑然不知自己干的那点事儿已经暴露了,还美滋滋的以为自己天衣无缝呢,跟在纪沉江后面屁颠屁颠的进了舞蹈室,看着纪沉江开灯、脱下羽绒服,拿出了音箱。
要开始训练惹!
鹿啾啾兴奋地跟在纪沉江身边蹦来蹦去,觉得自己离小灶只有一步之遥了。
吃!啾啾要大口的吃!
纪沉江才刚摁开音箱,就看见鹿啾啾凑过来,黏在他身后跟着他一起做基本功。
每次开始跳舞之前都要拉伸,纪沉江拉伸的很顺利,鹿啾啾就显得腿脚很笨,拉伸也拉不下去,他才刚把右腿放到杆儿上,左腿就跟着晃悠。
拉伸过后就是一字马,鹿啾啾压不下去,还一边压腿,一边软绵绵的和他讲话:“纪同学,我每次跳起来的动作都跳的不好。”
纪沉江压腿的动作一顿。
他背对着鹿啾啾,前两秒都没有动,鹿啾啾以为他不想理自己,舌尖舔了舔唇瓣,一句“没事我再自己学学”才刚到喉咙口,就看到纪沉江已经转身走过来了。
“我们跳的舞很难,单纯的模仿是没用的。”纪沉江没有拿脚踩鹿啾啾的腿,而是蹲下身,缓缓地用手掌摁住了鹿啾啾的腿,微微用力帮他摁下去:“想跳,要先把基本功练好。”
眼看着纪沉江有要帮他训练的意思,鹿啾啾激动得只会点头了,点完头还没忘昂起头来,冲纪沉江感激一笑。
呜呜呜纪同学真好!
这么粗的腿啾啾抱定了!
纪沉江那双丹凤眼扫过,正看见鹿啾啾一脸通红的看着他,含羞带臊的“嗯”了一声。
末了,鹿啾啾又细声细气的补了一句:“我都听江哥的。”
小奶猫嫩生生的,坐在地上任凭他摁着腿,撒起娇来也软的不行,眨巴着大眼睛满脸期待的看着他,看起来恨不得直接滚到他怀里来喵喵叫。
纪沉江刚才在雪地里一闪而过的念头这回又冒出来了。
这小子三番两次花样频出,千方百计的想接近——果然是对他有意思。
纪沉江那双潋滟的丹凤眼微微眯了眯,像是透过时空洪流,看见了几个小时前鹿啾啾关上他的门,又跳下来给他开蘫畉的样子。
以为他这么好骗吗?
纪沉江的薄唇讥讽一挑,摁着鹿啾啾小腿的手微微用力。
追他的人很多,各种花样也见过不少,但他还是头一次被人用这样的小手段戏耍,罕见的被鹿啾啾激起了几分兴致,想看看鹿啾啾到底能在他这熬多久。
鹿啾啾压腿的时候,冷不丁一抬头,正对上纪沉江垂眸看他。
纪沉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眉眼半敛,眼底里带着些沉思的模样,压在鹿啾啾腿上的手也没收力,一直压到鹿啾啾受不了,咬的牙关发紧,声音发颤的喊:“纪——”
纪沉江垂着眸,像是没看他一样:“再等十秒。”
这十秒折磨的鹿啾啾额间渗汗。
纪沉江说到做到,说是十秒就是十秒,他一收手,鹿啾啾就抱着腿缩成一团满地打滚。
抻筋的感觉又疼又麻,他才刚躺下来,就听见纪沉江说:“起来,做热身。”
鹿啾啾腿还麻着,闻言才刚想让纪沉江等等他,就见纪沉江站起身来往栏杆旁走,一边走一边说:“练不下来就回去。”
鹿啾啾听的一惊,手忙脚乱的爬起来,跟在纪沉江旁边走,一边走还一边举起三个手指头来,信誓旦旦的发誓:“我能练得下的,我不疼。”
纪沉江眼底闪过一丝冷光,意味不明的“嗯”了一声。
像是个高高在上的被追求者,挑着眉看这个傻小子为了讨好他而团团转。
啾啾:鱼儿进塘啦!
纪沉江:鱼儿进塘了!
他们四点四十五到的舞蹈室,一直到早上六点,纪沉江都在教鹿啾啾练基本功。
练腰,练腿,练手臂。
纪沉江只要上手一捏,就能知道鹿啾啾的肌肉程度的最大承载限度,他踩在那个限度上逼着鹿啾啾做,鹿啾啾做不到,他就亲自上手帮着鹿啾啾做。
不知道为什么,平日对人冷淡的纪沉江对上鹿啾啾却特别认真,完全不像是鹿啾啾所想的“指导”,几乎可以说得上是手把手教,哪怕鹿啾啾的动作有任何一点不标准,他都要纠正过来,让鹿啾啾再来一次。
也、也太认真了叭!
鹿啾啾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块砧板上的鱼肉,被纪沉江翻来覆去的折腾,每隔一会儿就让他继续压腿。
压腿的过程实在算不上是美妙,鹿啾啾疼的后背都跟着渗冷汗,又不敢说,怕纪沉江真的不带他,最后犹犹豫豫的伸出两根手指头,拽了拽纪沉江的袖口。
那时候已经是将近六点的时候了,晨光微曦,暗蓝色的天空里泛起了鱼肚白,舞蹈室的灯光明亮,鹿啾啾呼吸急促,指尖也带着汗,他的袖口都被捏的微微的颤。
像是小猫儿用爪爪挠人,轻飘飘的,他不叫,只是拿着那双眼泪汪汪的望着纪沉江,带着点儿可怜巴巴的示弱味道。
纪沉江摁着他的手收了几分力,又压下去,声线冷淡的回:“五秒。”
五秒一到纪沉江就收手,鹿啾啾闷哼着滚到一边儿去,抱着腿喘气。
他的喘息声很轻,像是什么体积很小的小动物,明明舞蹈室很大,可是他的喘息声却好像将整个舞蹈室都给铺满了一样,声音撞上墙壁,又弹回来,最后钻进纪沉江的耳朵,莫名的带上了几分旖旎的味道。
纪沉江几乎是立刻蹙眉起身。
倒在地上的鹿啾啾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躺着昂起头,轻轻地“嗯?”了一声。
那双眼湿漉漉的,像是只哼哼唧唧撒娇的小狗勾,缩在暴雨的屋檐下远远地望着他。
纪沉江却已经飞快地背对了他,走向了个人衣柜,一边拉开衣柜门一边说:“到时间了,换衣服去食堂。”
鹿啾啾“哎”了一声,跟着起身走过去,匆匆扯过柜子里的毛巾把额头上的汗擦一擦,然后裹上厚厚的外套,一张小脸埋在绒毛里,乖乖地在门口等。
封闭训练基地的食堂在舞蹈楼后面,走上七八分钟,就能看见三层食堂。
食堂里乌央乌央的都是人,个个儿都是腰细腿长的俊男美女,不过基地里对男女管理的相当严,男生在左侧吃,女生在右侧吃,都不让坐到一起,有点像是军事化管理,怕男孩女孩谈恋爱。
鹿啾啾在人群之中也是最显眼的那个,他脸上连保湿霜都没擦,一张脸脆生生的,像是雨后青山一样,捧着个饭盘,只捡了少量的肉吃。
食堂很大,但人数很多,没有什么空桌子,鹿啾啾端着饭盘挨个儿找桌子,乖乖的蹭到纪沉江身边,像是一步都舍不得离开的样子。
果然是只小奶狗。
纪沉江抿了一口牛奶,觉得心尖儿上像是被人戳了一下似得。
温热的牛奶被吞咽进胃里,纪沉江避开视线,像是不在意他的样子。
鹿啾啾却显得很开心,早餐结束后黏在纪沉江身后,颠颠儿的重新去了练舞室。
纪沉江平日里都是一人独行的,很少有人能顶住他的冷脸一直黏着他,不过这对鹿啾啾来说完全不是问题。
他一个吃小灶的,还能怕厨师吗?
他相信,只要他精诚所至,马屁狂拍,江哥就一定能喂饱他的肚子。
——饿饿,饭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