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蛮仍垂首跪在屋中,静默不言。
沈稚眸光在他崭新的发冠和衣袍上打了个转儿,这才觉出不对,“你方才已回城了?怎么不肯回府?”
他伏在地上叩首,声音闷闷的,“阿蛮没做到之前答应小姐的事。愧对小姐,不敢回来。”
沈稚心中一突,“你受伤了?”
凶夷护卫摇摇头。
“那……沈瑞伤了?”
阿蛮接着摇头。
“那你答允我什么了?”
阿蛮眸光暗淡,“之前答允小姐,这次入漠北会把凶夷异宝取回来献给小姐。阿蛮无能,没有做到。”
沈稚“噗”地笑出来,“就为这个?你之前不是已在信中说过了么。再者,兆嘉玉反了,燕阳王封地上出了这么大的事,你和沈瑞怎么可能不回北境守着,反而在漠北晃荡?再者说,你们此去已然立下大功了,耶律方金北返,就是最大一桩好事!我怎还会怪你进得不够深呢?”
阿蛮眨眨眼。抬头望她,似乎仍在确认一般。
沈稚无奈揉了揉他的下巴,“傻阿蛮,快起来吧。你都没告诉我,这所谓的‘凶夷异宝’究竟是什么呢?”
阿蛮颌下的肌肤极敏感,被她柔软的手指轻轻揉着,一边觉得痒痒的想躲开,一边又觉得舒适惬意得想再来几下。不知不觉脊背都放松了几分,懊恼道,“都没给小姐拿回来。有什么好说的。”
沈稚也不生气。足尖轻轻踢了他一下,“你是在故意撒娇吗,还跪着?起来罢,给你留了糕。”
阿蛮眼睛一亮,“真的?在哪儿?”
沈稚轻笑。都不知道他回来了,哪里会特意留。随手把自己桌案上的小瓷碟递了过去,阿蛮当时雀跃,仍如小时一般。只是视线在其中缺了角的一块云片糕上停留,瞳孔倏然放大了一瞬。见沈稚没留神,飞速将碟子一拢,用巾帕包住。“我、我拿回去吃……”
沈稚早忘了之前自己咬了一小口,觉得太甜又随手放回去的事。闻言不以为意,“随你。”
阿蛮坐立不安,只简单说了北境的大致情形,便要请辞。
沈稚笑笑应了。她也心中有事。
阿蛮回来的时机其实刚刚好。
望着自己越长越高的小兽奴,她心中越发觉得安心和可靠。漫不经心道,“明日你陪我出一趟门。沈瑞仍在北境守着,中秋都不能回家,我想给他挑一头金豹做礼物。”
*
次日一大早,沈稚便带了婢女和十几个护卫出了门。
越接近那熟悉的贩兽庄子,她便越是不安。
阿蛮隐隐察觉到沈稚不同以往,忧心问道,“小姐,可是哪里不舒服?金豹何时都挑得,不若改天再来罢?”
沈稚坐在马车中,神思偶尔有些恍惚。忽然听得阿蛮开口,竟吓了一跳,忽然转头见他时,也生出几分错觉。她摇摇头,一向清脆的声音带了几分苦涩,“不,我已和商行说定,东西来了,我需得第一个挑选。定的今日,便是今日,一天都不能改。”
若让他落进旁人手里,她要去哪里找仇人?
阿蛮忧心忡忡。陪着沈稚逐个兽笼择选。
那些或是凶狠或是疲惫的狮熊虎豹,一头头毛发蓬乱着,被关在笼中一一供沈稚过目。气味着实不大好闻。她却并未多留心,只是目光锐利地细细审视着笼边捆束的兽奴。
一个都没有错过。
沈稚隐隐失望。没有一个像的。
毕竟过去太久了,距离她上辈子初见拓跋临羌,已足足隔了八年光阴。沈稚恍然间甚至怀疑,如果那人站在面前,她还能不能认出崇和九年时他的模样……
头一批的十笼都已巡过。兽商有些不安,“可是没有郡主喜欢的?后面还有一些,我让下人们通通备好,这就……”
“你先下去吧。”阿蛮极少如此僭越,此时竟替沈稚开口。
见郡主没反对,兽商惴惴不安地退下。兽庄仆人们也退了个干净。
凶夷护卫顾不得地上腌臜,直直跪了下去,凄惶无助极了,“小姐,可是阿蛮哪里做错了?”
沈稚堪堪回神,不解道,“你这是何意?”
阿蛮低着头,眼眶微红,哑声道,“小姐一直在挑选兽奴……是我哪里做的不好,惹您生气了吗?请小姐重重罚我!别…别寻人替代我。”
婢女护卫们都微惊。阿蛮护卫在府中一向极有脸面,深得小姐宠爱,怎么就忽然——
沈稚这回全然回神了。哭笑不得,“说什么傻话?哪里有人能替代你。起来吧。”
阿蛮诚惶诚恐,他不想起身,却不敢不听话。小姐虽说了“无人能替”,却没松口说“不买了”,他怎能不心惊。
这如履薄冰的样子看得沈稚生出几分心疼,摆摆手让婢女护卫们都退了,独留阿蛮随侍。她想了想,轻声说道,“我不是要买奴。是在找一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码不完了,掉马ing……明天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