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木香匣里面不止有两块菱形玉牌,还有一大一小两幅图画,以及……一道诏书、一块巴掌大小的玉玺。
崔蓉蓉打开了那道诏书,发现这竟然是君霓华亲笔所写的遗诏,而最关键的部分:“传位于……”
后面没有名字,留了空白,似乎在等待后人填写。
至于玉玺,表面雕有云纹,是云陵国的代表标志。通体暗红,材质看似普通,但内里蕴含着一股特殊的能量,握在手中自带暖意。
翻看底部,刻着八个字——受命于仙、既寿永昌。
是传国玉玺。
崔蓉蓉指尖不自然地收紧,只觉得这两样东西烫手无比。
君霓华到底在想什么?为什么要把遗诏和国玺交给她?
视线垂落,遗诏和国玺所放的位置底下,还留有一封书信。
崔蓉蓉抽出展开,入目便是君霓华的笔迹:“崔姑娘……”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应该向你说出了深藏心底的秘密,多谢你愿意答应我的请求。
匣中的玉牌乃是凡人去往真界的凭证,也即登仙令,是我五年前从上任仙使手中获得,本想留给自己和玉郎作为念想,现在交给你与靖云侯了。”
原来真的是登仙令!
猜测得到印证,崔蓉蓉的心底不免泛起些许雀跃,可是再往下看时,她的情绪又变得沉凝。
“……病情发作比我预计中来得更早更猛,仓促之间,我无法安排好一切,在此,有几点还要作出提醒……
仙使坐镇人国期间,终日闭关不问世事,但是利用国玺在拜仙天居内祭祀,可以与其沟通。故而在成功离开国都之前,你需保管好匣内国玺,以免落入不轨者手中。”
……那离开国都之后,国玺交给谁?
念头只闪过一瞬,崔蓉蓉没有多想,继续往下阅读:
“现今云陵国内共计七名仙使弟子,其中四人留守国都,且与朝臣勾连颇多,定会阻拦靖云侯离开。
拜仙天居有条不成文的规定,若是短时间内,仙使弟子死亡数量超过三名,对应的魂牌接连碎裂,则会惊动仙使。后果如何,无需赘述。”
三名……魂牌……
崔蓉蓉想起当初在昭戈国西境的时候,就是连同常爽在内的三名仙使弟子过来追杀。
最终常爽加入了他们的队伍,而不灭的魂灯吸走栾宏的魂魄……所以在昭戈国的拜仙天居里,只有单子锡一个人的魂牌碎了?
倒是误打误撞……
“崔姑娘,虽然你我相识短暂,只为交易。但我观你言行品性,远胜我那些谋求嫡位的子女。可惜你并非真正的皇女,而我也知你志存高远,决不愿驻足于凡世。”
“多谢你带恒鑫回宫,也让我重新审视了自己的感情。愿你万事顺遂,未来无限。”
书信的内容到此便结束了,崔蓉蓉叹口气,打开那一大一小的两幅图画。
大的是在奉仙殿内见过的——没有画完的玉郎对镜簪花图,不过这一回上面的内容已经补全了。
人皇君霓华站在玉郎身后,捂着他的眼睛,低头亲吻他的头发。
而在后方纱帘那里,探出了一男一女两个宫人的笑脸。
画面温馨,栩栩如生。
而另外那副小的图画……是一双眼睛。
瞳仁是普通的黑色,但中心的瞳孔并不是常人那种圆形,而是“目”字,不过上下两端拉长拉细,如同捆线的纺锤,透着淡紫色彩。
在画这双眼睛的时候,君霓华一定很痛苦,因为纸张上面好几个地方都蹭到了脏污的墨渍,还有被揉过的褶皱痕迹。
可就算如此,高超的画技依然完美地呈现出了那双眼睛的shén • yùn,满含着轻蔑、凉薄以及贪婪。
尽管这只是画出来的眼睛,可就这样正面对视,也令崔蓉蓉感受到了阵阵寒意。
是那个阿玉?肯定是个棘手的敌人。
她瞥开视线,迅速收起所有物品,抛去了内心的不适感。
为了方便行事,崔蓉蓉束起马尾,换上了一套黑色劲装。
等她走出小楼的时候,却发现远处浓烟滚滚,乌压压的阴云也被火光映红。
云寰宫那里着火了?
她进入来时的暗道,可没能走多深,前路就被一扇石门挡住了。而在石门背后,隐约响起了液体流动的声音……
回忆梅章、兰章道别时的赴死神情,她明白暗道已经被破坏,无法继续使用了。
崔蓉蓉立即激活风鬼枭,让它传信给楚元宸。
“哥哥,我拿到了君霓华给的两块登仙令,也就是你上次在昭戈国宫城湖底发现那种菱形玉牌……”
“带阿雪离开拜仙天居,我先去跟你们汇合,记着不要杀那些仙使弟子……”
*
“国都戒严!速速归家!”
“国都戒严!速速归家!”
呼喝接连响起,一队队腰束白布的城兵在中城区、下城区的街道上敲锣打鼓,驱散还在外面焚烧纸钱的城民。
悠长沉抑的钟声还未停歇,纵然城民们再伤感人皇的逝去,也不得不熄灭火盆,躲回家里。
城兵们奔过一家名为“文海浩渺”的书肆,带起劲风拂动檐下的竹风铃,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有一名白发白须、身似猿猴的老人缓步走出,踮着脚尖,在门口系上了一串挂青。
他转过脸,望向站在书架后方的青年书生,慈爱地催促道:“公子,该走啦。”
只是眨眼的时间,所有书架消失在原地,店内空空荡荡,只剩下了手摇折扇的书生。
他走到老人身边,抬头观察天色,有些丧气地耸了耸肩膀。
“真没劲,本想在这里玩几年的。”
……
靖云侯府敞开大门,送走了最后一批解除工契的下人。
大雨过后,演武场上积起大大小小的水潭,残花枯叶飘了满地。
闷热的空气中,湛景、乐磬、高蒙、潘龙潘虎,五人背上行囊,装备武器,列队等在了工坊门口。
霜焰立于身侧,兽瞳幽幽冒光。
常爽收起了工坊里的所有武器、工具、材料。
他听到翅膀扇动声音,回过身的时候,发现风鬼枭落在了制作台上。
崔蓉蓉的声音在脑海中响了起来:“堂兄,我现在去跟哥哥汇合,你们听响箭声音,待在上城区接应。”
“好,保持联系。”他放飞了风鬼枭。
等到走出工坊大门的时候,管家仇福和另外两个下人已经等在了演武场旁边。
常爽挑了挑眉,“你们……不走吗?”
这同样是湛景等人的疑惑。
此时,仇福没了往日谨小慎微的模样,摇身一变,成了气度不凡的暗卫。
听到问话,他微微一笑,从袖中取出密封的竹筒,递到常爽面前。
“我等受人皇陛下所托,为几位联络好了去往广乘国的路子,不过几位必须想办法离开国都,自行去往接应人所在的地点……”
*
云寰宫内,大火还在燃烧,只有穿着麻衣的宫人们来回提水灭火。
人皇金棺已经被救了出来,孤零零地躺在宫道中央。
沉抑的天色下,三皇子和五皇女换成戎装,骑乘宝马出现在了各自阵营的禁卫军中间。
dòng • luàn一触即发。
……
收到风鬼枭传来的消息后,楚元宸一刀劈碎房门。
守在外面的道士闻声回头,只见飞扬的碎屑中,戴着恶鬼尖牙面具的高个少年踏出了房门。
花树纷纷扬扬落下花瓣,落在他的肩头,又被幽冷的杀意激荡飘开。
他往前走,道士们往后退。
“靖云侯,你想做什么?!”
“别忘了这里是拜仙天居!”
“若敢胡来,仙使尊上一定饶不了你!”
血气从掌心漫起,顺着刀面蔓延环绕,宛如嗜血的鬼手开始渴求鲜血。
望着挡在面前的重重身影,楚元宸想起了边境矿场的挣扎、西境逃亡的狼狈、战场厮杀的危局,想起了父亲被吊在夕阳下的头颅,还有……母亲被挖空的坟墓。
只要不杀仙使弟子。
挡我者死。
他眼中的光芒彻底消失,只剩下了纯粹的暗。
惨嚎声接连响起,残肢断臂冲飞向空,只是一瞬,殷红的鲜血便流满了玉砖铺设的庭院。
歧影君兴奋不已,可想到拜仙天居里到处都是驱妖退魔的法纹和法旗,又只能呜呜哭叫:“为什么偏偏是在这里?本君都不好出去吸食血肉……”
只是一个照面,就倒了一地尸体。
幸存的道士们彻底惊呆了,他们只是终身侍奉在拜仙天居里的普通人,甚至连残灵根的仙使弟子都不如,怎么可能阻挡从战场上厮杀出来的战神?
“啊啊啊——”
道士们惊叫着四散飞逃,沾染鲜血的五官在脸上扭曲狂舞。
他们冲向了四名仙使弟子修行的道场,口中不断呼喊:
“师兄、师兄,救命啊!”
“师兄,靖云侯shā • rén啦!”
修仙预备者们的住所都很靠近,在听到外面的动静之后,好几个人开窗往外探看。
包括雪浓,在察觉到不同寻常的打斗动静之后,也换上一身劲装,打开了窗户。
她看到楚元宸握着骨锤走来,登时脚踏窗沿,灵巧地跃出。
“大哥!”
楚元宸抛出骨锤,她接在了手里。
“走。”
“好!”
雪浓从随身的行军背囊里取出面具戴好,肩扛骨锤,站在了楚元宸身边。
楚元宸提着她腾跃而起,踏过重重殿宇,冲向了拜仙天居之外。
他速度实在够快,当抵达拜仙天居的入口大门时,那四名仙使弟子才刚刚激活踏云靴,飞到空中追往这里。
“大胆仇楚,竟敢擅离天居?!”
“速速停手,放下武器,饶你不死!”
雪浓转过头,远远对着他们做了个鬼脸。
拜仙天居之外,已经有巡逻的禁卫军、城兵察觉到了空中的动静,在看到跃墙冲出大门的人影时,立即吹响号角,向四周传递信息了。